第329章 喬嬪才是真奢侈

  幾句客氣話,一盒龍腦香,就使得王青娥滿面春風謝恩不絕,賀朝夕看著這麼個淺薄無知的婦人花枝亂顫的背影,報以一聲嗤笑,在她的記憶中根本就沒有王青娥這麼號人物,她所認定的裴王氏獨指一人。

  她曾經懷疑過王瀛姝是重生人,才設計躲過了下嫁裴瑜的命運,可後來她才查清楚,重生人儼然是王青娥,是王青娥不惜說服了裴瑜,問賀驍借人,把自己的貼身婢女殺了鬧開和裴瑜已經私定終身的事,王青娥為何不入宮?

  前生時的建興十二年,於賀朝夕而言,還在閨房之中清靜渡日,有的事情她聽著都嫌骯髒,比如奪儲之事,比如爭取大中正的職事……冰清玉潔的女兒家,就應該醉心於詩賦,淡泊名利,君子當若孤松獨立,淑女也應霽月清風。

  可兩耳不聞世間事,竟不能得獲歲月靜好。

  這是個亂世,她無法避走林泉,只有像王瀛姝那類機心深沉的人,才適合在亂世生存。

  賀朝夕方才聽王青娥親口說了,當初王瀾擇定的是她應選,可她早已和裴瑜心心相印,發下山盟海誓,不肯背誓,寧願放棄榮華富貴,把應選的機會讓給了王瀛姝。

  這話當然是不真的,不過如果應該應選的是王青娥,想來,前生是沒落得好下場的,畢竟貪婪且愚蠢,宮廷里從來不缺這種糊塗鬼。王青娥既然帶著前生的記憶重生了,哪裡還敢去享那場「榮華富貴」,她想讓王瀛姝去當替死鬼,誰知道王瀛姝在宮中卻如魚得水。

  王瀛姝不是重生人,對司空北辰應當不存怨恨了,上回把二皇子的密事透露給她,轉頭司空北辰就藉機發難,看來要除司空北辰,是利用不上王瀛姝這把利匕了。

  賀朝夕想了想,還是把王青娥打聽出來那件了不得的秘密先告訴了祖父。

  賀遨也正關注著齊、張二姓徹底反目的新聞,眉頭打成了個死結,正跟一個僚客發牢騷:「張九同也忒不像話了,養了個什么女兒?掌摑公主也就罷了,橫豎清河公主也沒有母族撐腰,陛下都不敢替她出頭,齊張氏也理當跋扈。

  只是永安齊,雖然比不上我們這樣的門第,到底也是江東的大族,齊張氏著實不算低嫁,張九同理應維持好這門姻聯!更何況這回,齊央難得開竅,竟然助著顧耿和東宮打起了擂台,這個節骨眼上連我們都要趁機籠絡永安齊,張九同卻跟著他那目中無人的女兒一起胡鬧,那張姬是齊央納的良妾,齊張氏作為子媳,憑什麼喊打喊殺!」

  怒氣還沒發泄完全,誰知道又來了個說客。

  這位說客就是賀遨的老妻孫氏,孫氏有個手帕交,手帕交生了何氏,何氏又生了張莞俏,雖然手帕交已經過世了十年,但孫氏和何氏素來還有來往,而何氏回回來,不僅帶著自家兒媳,還帶著張莞俏,張莞俏在別人面前囂張跋扈,沖孫氏卻總是說些甜言蜜語,因此孫氏聽說張莞俏被永安齊欺負得這麼狠,不必何氏來她面前請求,她就主動為張莞俏籌划起來。

  在孫氏看來,丈夫賀遨和張促父子交情甚好,這回也理當為張莞俏出頭。

  「永安齊真是欺人太甚!」孫氏張口就說:「莞兒可是他們明媒正娶的宗孫婦,出身名門、賢良淑德,這些年受盡了委屈,永安齊竟然還敢出婦!咱們可不能袖手旁觀,得登門理論,如果永安齊還不知悔改,那必然得請大中正出面了,現在大中正可不是謝遜了,延陵公理應警告齊央父子,齊央父子寵妾滅妻,有何資格再為朝廷命官!」

  賀遨險些被氣笑了:「張氏被休,怎麼成了齊央父子寵妾滅妻?張氏到底是齊央的妻,還是齊修的妻?張氏狂悖不事舅姑,犯七出被休,你讓陸靖怎麼插手齊、張二族的家事?」

  「可是莞兒……」

  「她就是活該!!!」賀遨還想再發脾氣,這時,賀朝夕也到場了。

  她已經在外頭站了一陣。

  「祖父息怒,祖母也莫再過問張氏女一事了。」

  自己被丈夫怒吼的場景竟然被孫女目睹,孫氏多少有些訕訕的,尚且還不肯服輸,只氣焰已經滅了一大截,嘆息道:「九娘你還是未出閣的女兒家,不知道出閣後的女子有多辛苦,太容易被挑個不事舅姑的罪錯,明眼人一看都明白,莞兒之錯,錯不在不孝,錯在容不下齊修養外室。」

  「明眼人都知道,張氏女錯在囂張跋扈、無理取鬧,祖母若真覺張氏女賢良淑德,不如為之另尋良人,二表兄不是也才和離,正好合適。」

  賀朝夕說的這位二表兄是孫二郎,孫氏的侄孫兒,因婚後不睦,女方自請下堂,孫二郎當然還想再婚,可難被人看中,幾番請媒都沒促成婚事,上回還把主意打到了賀氏庶女身上,孫氏是很想答應的,奈何連祖父都沒相中孫二郎,嫌孫二郎性情愚鈍不說,竟還目中無人。

  孫氏這回卻不願讓親侄孫受委屈了。

  她其實也知道張莞俏的性子頗剛烈,不僅容不下外室,甚至連貌美些的婢女都容不下,而她的侄孫子可是有好幾個侍妾的,真要是娶了張莞俏進門,還不鬧個烏煙瘴氣,如果跟齊修一樣挨了掌摑,她可得心疼死。

  賀朝夕三言兩句就打發了孫氏,大受賀遨的讚賞,他真是越來越喜歡這個從前脾氣又冷又硬的孫女兒了,看來多讀些詩書的確大有好處,哪怕小時候是任性些,長到一定年紀自己就變得通情達理了,大有她姑母的風範,早早就為家族的繁榮殫精竭慮。

  待聽得賀朝夕說了那件了不得的秘密,賀遨更加興奮了:「太子當真和殷氏有染?!」

  「這事是王少君從六殿下口中打聽的,我還問清了細節,在我看來,並非六殿下杜撰。」

  「好、好、好,真是太好了!!!我明日就入宮面聖!」

  「祖父,這事不能由祖父出面,當然更不能讓二殿下出面,王少君雖然言之鑿鑿,可六殿下未必在陛下的質問下不會翻供,劉庶人至少尚且被幽禁在桐華宮呢,她把此事當成保命符,又怎會輕易承認呢?」

  「那夕兒你看來,應當如何?」

  「我們家中,可是有長平鄭處心積慮安插的耳目,只要故意透露風聲,在長平公看來,無疑是一石二鳥的好機會。」

  王瀛姝是不可利用的利匕,但還有別的刀子可用,鄭備就是一把好刀,在這個時候,鄭備將太子、江東賀都視為眼中釘。

  「夕兒,我尋思著這件事,或許也可以利用四皇子。」賀遨搓著下巴,壓低聲道:「四皇子雖然不涉儲爭,可他一直是陛下頂頂看重的皇子,如今齊修又在中軍歷練,儼然是被齊央託付給了四皇子,如果四皇子知道太子居然犯下了這樣的惡行,且齊央又分明在奪儲之事上產生了動搖,他的立場恐怕也會改變,利用這回事案,我們也正好可以試探四皇子有無意願棄暗投明。」

  「不可。」賀朝夕想都不想就拒絕了。

  「為何?」賀遨卻顯然還想採納某個僚客的提議。

  因為四殿下不管是針對太子還是針對別的手足,都會觸發陛下的警覺。

  然而賀朝夕卻不能直接言明這個原因,她再怎麼本事,在此時還無法說服祖父放棄親外孫去佐助心宿君,這是她一個人的秘密。

  賀朝夕思考了半天,才想到另一個藉口用作搪塞:「心宿君因為不涉儲爭,故而從來沒有在我們家中安插耳目,祖父要針對心宿君泄密,太過明顯了,反而會讓心宿君懷疑是有人要陷害太子,不管心宿君是提醒太子,還是直接上稟陛下,對我們的計劃都頗為不利。」

  「殿下早就已經在心宿府安插進了個耳目,那抱琴,現在已為四皇子的侍妾,且抱琴還十分機靈,為了爭取四皇子的信任,竟故意將殿下供了出來……」

  「祖父就真篤信,抱琴不回因為榮華富貴背叛殿下?」

  賀遨:……

  「此件事案,對殿下可謂生死攸關,而且現在廷尉卿、齊司馬雖然看似決心輔佐殿下,祖父卻心知肚明,不管是江東顧,還是永安齊,其實並未當真投效殿下,跟我們家也沒有建交往來,廷尉卿之所以不願將焦壯移交給太子審問,是因心存疑惑,祖父更明白,不管是殷才人,還是潘持,以及姚長守,都非是為我們滅口,廷尉卿擅長刑案,他是因為獲知數起事案的疑點,推測另有隱情,才堅持要親自審辦此案。

  殿下的轉機,關鍵在於證實太子才是真正與殷氏有染之人,是太子為了嫁禍給殿下,才相繼把潘持、姚長守滅口!六皇子、劉庶人為活口,太子理當知情,如果先讓太子得知六皇子竟然將他的罪行告訴王少君,必定會孤注一擲,再將六皇子、劉庶人一併滅口,姑母和殿下,可是先做下了力保潘持一件不智的事,如果我們沒有人證,陛下仍會偏信太子。

  祖父,這件事案其實重要之處在於陛下信太子,還是信殿下,心宿君會助誰,變數太大了,萬萬不能冒險。」

  賀遨被賀朝夕說服了。

  內廷中,愉音閣,罪役所連發的兩起事案,倒是讓喬嬪如同吃了枚定心丸,她且以為賀夫人當時雖然說了狠話,到底不敢輕懈,最終還是用了殺人滅口這個乾脆利落的法子,至於那個潛逃不成落網的焦壯,無論招供什麼,自有賀夫人和二皇子反駁,於她而言已經不成燃眉之急了。

  喬嬪有了定心丸,這天,才把南次召來愉音閣。

  「你可聽說近來發生的大事?」

  「母親所言的難道是罪役所兩件命案?」

  「是一件吧,潘持不是還活著麼?」

  「連柳太醫都診確為回天乏術,用心方法都不能讓潘持清醒,斷飲斷食的情況下,最多也就在這兩、三日了。」

  「潘持這回的症狀,竟然與殷才人別無二致。」喬嬪長嘆一聲。

  「殷才人?」南次挑眉。

  喬嬪用一根長釺,撥了撥炭爐,多雨之季,便是在暖閣里,也難免會積潮氣,炭爐更旺,更能驅除濕寒,她一貫不喜雨季,下意識就總想去撩撥炭火。

  宮裡用的都是銀絲炭,燃得再旺,都無煙嗆,只是愉音閣里的份例有限,若想得供用充足,喬嬪只能用財帛去賄買管派銀絲炭的宦官,可恨的是她那好兄長接管了宗務後,竟再不會惦記她在宮裡的用度花耗了,喬嬪只能動用自己的「私財」,這讓她心痛如絞。

  「連下了許多日雨,總不見消停,眼看著銀絲炭又不夠用了。」喬嬪再是一聲長嘆。

  南次看著一爐的「霜炭」,微微蹙眉。

  宮裡建的暖閣,都有防潮隔濕的功能,其實大無必要連晝連夜地用烘炭,銀絲炭是由上好的五十年之上的樺木燒成,價格昂貴,其實后妃的份例差別是不大的,像喬嬪這麼使用,哪怕是皇后的份例都不足用。

  不過南次沒有提出異議:「我府上還有儲備,一陣間,使人送來給母親。」

  喬嬪才露出笑容來:「殷才人患昏症時,你還小,那時你又在光明堂的家學受教,少在宮裡走動,說來那段時間,我也正傷心。」

  傷心?是為阿妹的夭折傷心麼?

  炭爐散發著烘烘暖意,南次的心卻如浸在了霜水裡。

  「只是那樣的奇症,真是聞所未聞,好端端一個人,沒有傷著摔著,也沒有別的病兆,突然間就昏睡不醒,事隔五年了,沒想到潘持也是一樣的病症,只不過這回……罪役所里還發生了一件命案,我尋思著,你如今佐管著宮衛,不知陛下會否又令你審辦這件事案,當推脫還是推脫吧,這幾起事案,可不簡單呢。」

  南次沒有反駁。

  見南次一個字不願多說,喬嬪心中雖然埋怨,也不好狠逼,她生這個兒子,活像是替臨沂王氏生養的一般,從前就把王瀾敬為親長,如今更是只對王瀛姝言聽計從,好在在王瀛姝的遊說下,才終於有了上進的心思,如今總算肯去昭陽殿走動了,這是好事。

  日子還長,王瀛姝也終有一日,會嘗到色衰愛馳的苦果。

  喬嬪於是又順著南次的心意說:「你也別忘了送些銀絲炭去帝休的處所,她是沒有份例的,雖然謝夫人會惦記著她,但分給她的炭用到底有限,帝休又一貫講究……」

  「她有許多法子防絕潮氣。」南次這回卻打斷了喬嬪的絮叨:「如薰香,又如用干木炭吸潮,且她現在多半時間都不在處所,在乾陽殿當值,不需用銀絲炭,又哪怕過去在弦月居,瀛姝也是鮮少用銀絲炭。瀛姝知曉江南不生樺樹,銀絲炭如今多靠巴蜀、南中供給,光是輸運都要耗廢不少財力人力。

  且樺樹還是製作弓箭的優材,我朝如今生長樺樹的林域不多,用數十載的樺樹燒炭,真是大材小用了。」

  喬嬪深深的以為,這個兒子是真的色令智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