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失控

  泗水並不是一個蠢姑娘,可她也的確沒有大智慧,再加上她本就惱恨鄭蓮子,想不通為何連皇后、淑妃都對軒殿君畢恭畢敬,區區良人卻屢番故意挑釁,因此才會相信嫻朱那番經不起推敲的說辭,打算在今晚,摸去鄭蓮子跟敵國細作相見的地點,確定了鄭蓮子罪證,再向上檢舉。

  此時一聽嫻朱竟然是鄭蓮子的同謀,心裡頓時又驚又怕,卻還能沉住氣來,當真沒改神色,只顫著聲說清楚了事由。

  瀛姝只好飲酒,擋去了無可奈何的苦笑。

  鄭蓮子私通細作才有意離間軒殿君和司空皇族反目?這藉口……還真是虞皇后的腦子才能想得出來的。

  「接下來應當如何?我們是否應該直接稟報陛下?」軒殿君如墜五雲霧裡,想不通嫻朱究竟有什麼企圖。

  「殿君只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由我去稟報陛下。」瀛姝道:「一陣間,殿君由著護衛們護送,在山林間繞一陣,不必帶宮女,我等下會畫一張圖稿,泗水記住了,你一個人經我給你的線路與殿君在青影湖的另一側會合,這是做給耳目們看的,讓他們誤認為泗水已經中計。

  二皇子、三皇子今日贏了一場,必會慶賀,可他們更想找機會接近殿君,因此他們會主動與殿君『巧遇』,無論鄭良人有什麼陰謀,有二皇子、三皇子會人證,殿君都不會被她嫁害。」

  瀛姝確定的是皇后為了不打草驚蛇,最多只會讓耳目留意泗水是否留在營區,只要確定了泗水沒有跟在殿君左右,皇后就不會再多留意殿君的行蹤,陰謀既是以泗水的單獨行動為導火索,就務必不能讓泗水覺察,而嫻朱透露給泗水的時間是亥正,當時已經夜深,地點又在外圍場,泗水未防不能脫身,預先往外場去,也符合情理,不至於讓皇后生疑。

  於是這天黃昏,虞皇后先是聽說了泗水的動向,她還跟淑妃及鄭蓮子講:「就沒料到今日王五娘竟會與白川君作賭,因她輸了賭局,軒氏還要特意安慰她,好在是王五娘不服輸,去了御帳,應當又是要讓陛下助她耍賴吧,泗水也必然中計,竟早早脫身,這樣的宮女其實也多見,她們啊,有了機會討好貴主,就鐵了心的要把他人當作墊腳石。

  不過蓮兒你放心,她是不會先去那處的,因為她怕打草驚蛇,去早了,被你發覺,你只需依計行事。」

  未過多久,又聽說軒殿君帶著幾個護衛繞經叢林到了處僻靜的湖畔「告祭」先祖,虞皇后冷笑:「頭籌典是從她軒氏皇朝時就遺留的儀程,不過改朝換代後,規程自然不會照搬舊典了,她明面上不敢抗議,心裡卻懷裡怨氣,今日才繞到那麼僻靜的地方,和她的心腹部卒發發牢騷而已,由得她吧,反正也不妨礙我們的計劃。」

  瀛姝卻也沒有一直留在營區,她從御帳出來就帶著玄瑛單獨行動了,皇后布下的陷井在楓影湖畔,而楓影湖正好是當日她初次嘗試射獵,跟南次、心月狐等等野炊的一帶,有許多條路逕都能從營區抵達楓影湖,而陷井明確所在地,就在那一坡楓林隘口處。

  不管是外圍場還是內圍場,其實都建有不少石亭,以為標示,嫻朱透露給泗水的明確地點就是楓影三亭,這也是不少女眷可以遊逛到的,相對安全的地方,當然入夜後是不會有人莫名其妙再入圍場的,而且泗水也不可能直接等在「陷井」里。

  瀛姝多次到達楓影湖獵區,她知道楓影三亭外除了鋪疊好的一條獨逕,近處還有草叢能夠藏身,但那麼顯然的藏身處,說不定才是真正的陷井,瀛姝當然不會以身涉險,她先就到了楓影湖畔,料到鄭蓮子會選擇那條鋪疊好的路逕,才可以順理成章把跟蹤者逼去叢林裡,因此瀛姝把聞機留在了楓影三亭前,折腳處的枝梢上,只等著聞機前來預警。

  楓林坡下,其實有個山洞,雖然逼仄,但可容瀛姝藏身,不過如果進洞,視角受限,無法看見石亭里的情形,只能看見特別適合跟蹤者藏身的草叢,不過瀛姝覺得草叢更加重要,因此她從戰略上,就徹底忽視了楓影三亭。

  暮色未濃時,瀛姝就已經到了楓影湖畔,和那山洞只隔著小片叢林,但因為截然相反的路逕,鄭蓮子不可能留意湖畔,更不說,瀛姝還借了一座巨石的遮擋,完全不擔心打草驚蛇。

  這一帶,隨著暮色加深,逐漸萬籟俱寂。

  「婢子等下會攀在楓坡上,那裡視角更好,今晚月色清亮,應當能看清亭子裡發生的事。」玄瑛說。

  「其實樹叢里,暗衛們已經就位,你只要陪著我走過那小片叢林就是。」瀛姝還是有點畏懼獨自一人穿過小片樹叢的。

  「婢子乾脆背著女公子過去,省得女公子踩到枯枝,打草驚蛇。」

  「唉,鄭良人膽子是真大,這裡雖然是外圍場,不會有猛獸出沒,但連我都瘮得慌,她還真敢走這麼長一段夜路。」

  「她都敢殺人害命了,還有什麼不敢的!」

  「你怎麼知道她要殺人害命?」

  「這不明擺著麼?她想陷害軒殿君,難道只是用軒殿君指使宮女污賴她為藉口?她把軒殿君的宮女引來這裡,必然會污篾軒殿君殺人害命。」

  瀛姝點點玄瑛的額頭:「不錯,有勇有謀。」

  等到聞機「現身」,瀛姝依計而行,她也沒逞能,真的直接讓玄瑛背著她穿越那片叢林,借著清亮的月色,瀛姝甚至還看見了一個女子直接經石亭而不入,轉去了楓坡後的背影,但她還是躲進了山洞裡,而玄瑛,像野貓似的躥上了楓坡,就埋伏在不遠處。

  瀛姝卻立即察覺了不對。

  山洞裡居然有人!!!

  這個山洞還有個折角,不過折角處更逼仄,若入折角處,藏身倒是穩妥的,但會失去所有視角,因此瀛姝就沒想深入折角,可她卻聽見了折角處,似乎有極輕微的呼吸聲。

  一時間,寒慄炸起。

  正要驚呼,嘴卻被捂住了,溫暖的氣息逼近。

  「冷靜點,每個隘口都有暗衛,叢林裡也埋伏有人,我要是殺手,藏不進這個山洞裡。」

  那可不一定!!!

  不過……瀛姝聽出了貼著耳畔的聲嗓。

  心月狐,居然是他!!!

  手掌鬆開了,溫暖的氣息也遠離了,模糊的身影,在咫尺之距。

  瀛姝知道這不是追究的時機,她咬咬嘴唇,看向那片她覺得危機四伏的草叢。

  大約越是寂靜的山野,人的聽覺就越是靈敏,視線所不達的地方,瀛姝先聽見的是腳步聲,然後,她看見了兩個人影,似乎一男一女,在清亮的月色下,在危機四伏的草叢前,那兩人,開始擁吻。

  瀛姝:???

  山洞似乎變得越發逼仄了,而且躁熱,瀛姝感覺是被推了一把,隨著那一推,她順理成章就進入了折角,眼前一片漆黑,但她卻能無比清晰地聽見,洞外那雙男女急劇的喘息聲,她知道洞外正在發生什麼,但實在想不通透為什麼會發生那樣的事,她穩了穩神,悄悄探出頭,看見的是司空月狐的背影,還好,只是背影。

  「好像有人!」

  女子在說話,讓瀛姝吃了一驚,趕緊靠緊了穴壁,她以為自己被發現了。

  「快走,你趕緊走。」女人一邊急喘一邊說話。

  男人似乎嘀咕了幾句,接著就是穿衣服的聲音,男人低沉著嗓子說:「你一個人在此處,我不放心。」

  「你快走,若我們的事被發現了,都不得活!」

  緊跟著又是腳步聲,似乎一切都將歸於寂靜,可忽然響起了女子的慘叫,很短促的一聲。

  瀛姝大睜著眼,就要衝出去,可溫暖的氣息再次阻擋了她。

  「暗衛沒有行動,這是父皇的意思。」

  月色照不進山洞裡,可瀛姝確定自己看見了司空月狐冷靜的瞳眸,她摒住了呼吸,耳畔,溫暖再度襲來。

  「你比我清楚,死者並不無辜。」

  事態對於瀛姝而言,仿佛已經失控了。

  但她還是跟著司空月狐走出山洞,而且尚存理智,及時阻止了看見一個男子從瀛姝藏身的山洞先一步出來,大吃一驚立即就要出擊的玄瑛,就那麼一會兒功夫,所有的暗衛都從藏身處出來,瀛姝下意識想看一眼死者,卻被司空月狐的背影擋了個嚴嚴實實。

  也只能聽見他冷靜得,活像徐徐自叢林深處穿過的晚風一般的聲嗓。

  「一刀致命,剜目斷舌,這是惡鬼行兇的手法。」

  「四殿下,這件事陛下早有交代,四殿下是無心捲入,還望殿下先行為迴避。」

  「我不是無心捲入的。」司空月狐說:「我的確因為想要探路,路經此處,發覺叢林中竟有人埋伏,你們說是奉父皇之命,卻不肯說明究竟,我不好妨礙,但也心存提防,因此也伏藏在近處,先是發現鄭良人獨個經過,我尾隨著她,我看她轉去了楓影湖的方向,擔心被她察覺,又沒見你們再有動作,於是我就藏進了山洞裡。」

  司空月狐看了瀛姝一眼:「直到王女監也躲進山洞裡,我才信了你們是奉聖命的話,只是我剛才已經看得清清楚楚,行兇的人,分明是東宮府衛杜舷,也是好巧不巧了,明日的競獵,他分擔了一項職責,是我親自發給他的令牌,他居然會潛入圍場殺人,王女監,你應當知道,他必然不是真正的惡鬼吧?」

  「東宮府衛,不可能潛入內廷。」瀛姝此時也恢復了冷靜。

  「這個死者是誰?」司空月狐問。

  瀛姝不知道,她沒有看見死者。

  倒是玄瑛看得清楚:「婢子如果沒有認錯,此人是服侍鄭良人的宮女。」

  司空月狐竟然輕笑一聲:「原來如此,行了,接下來的事,就交給王女監處理了,我先行一步,就當我是無心捲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