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去,兩個人在英巷狹窄的道里漫行,秋稔心情平緩了,問顧久澤:「你不是來談生意嗎,怎麼不去忙。」
顧久澤只是說:「秋稔,抱歉。」
秋稔輕笑:「明明幫了我,為什麼要道歉?」
「我不是故意……想要插手你的事。」
「嗯,我沒有懷疑什麼,你只是來工作的,很巧,但是,為什麼會這麼巧呢?」秋稔用平靜的語調說,帶著很輕的困惑。
「也許我們都跟這個地方有緣。」顧久澤含糊帶過,「你不好奇我要買下這裡做什麼嗎?」
「可以問嗎?這不是商業機密什麼的?」
「不算吧。」顧久澤笑了,「我想在這一帶建一所私立高中。」
「啊?」秋稔有些驚訝,一想到對方是家族企業,生意做得很大,會涉足教育行業,也不是沒可能,但他還是感到驚奇。
「你覺得怎麼樣?」顧久澤繼續發問。
「什麼?」
「是個好主意嗎?」
秋稔認真思考了一下,點點頭:「我覺得是,這附近的學校並不多,最近的也是十公里開外的華信中學,雖然是省重點,但太遠了,有的學生沒有家長接送,下晚自習回家很不方便,如果英巷能有一所高中的話,對這裡的孩子是好事。」
「不過。」秋稔又說道,「住在這裡的很多家庭恐怕付不起私立學校的費用吧。」
顧久澤接著說:「我打算給家庭貧困的學生設獎學金。」
「這真是一件好事。」秋稔緩緩地說。
他們快要走到英巷的盡頭,秋稔陷入了沉默。
按理說,顧久澤剛替他解了圍,貨真價實地,可秋稔並沒有因此在心裡覺得他可敬可親,反而生出一種別樣的隔閡。
誠然,顧久澤就像一束光,可為什麼每次都在秋稔最窘迫的時候不管不顧照進來,真的那麼恰好嗎?
秋稔不知道該去質問誰,因此只能厭煩自己,厭煩在顧久澤面前不自覺流露脆弱的自己,厭煩下意識回答顧久澤每一個隨口提問的自己。
安靜了一會兒,顧久澤又問:「秋稔,你看,學校大門建在這裡好嗎?」
秋稔應聲抬頭,他們已走到英巷末端無人居住的地方,只有一棵槐樹,還有早已廢棄的舊牌坊。
「門朝哪邊開呢?」顧久澤走到牌坊底下,轉過去,又轉回來,來回地看。
秋稔略微思考了一下:「向東吧,朝向大路,交通比較方便。」
顧久澤點頭贊同。
巷子走到頭了,也就無路可走了,秋稔忽然覺得很累,不想再走回去了,他在緊挨的矮牆上倚靠著,捂住眼睛,深深嘆了口氣,他已經筋疲力盡。
顧久澤見狀,並沒有詢問他,而是靜靜走到他身邊,也陪他站著。
秋稔低下頭,面孔埋在手掌里,嗓音悶悶的,染了淚意:「你想知道我和那家人的恩怨嗎?」
「如果你不想說,我可以一直不問的。」
秋稔皺了皺眉,猝不及防地落下淚來。
「你知道我曾經坐了三年牢,是因為我捅傷了一個叫梁明悔的人,也就是剛剛那戶人家的侄子,而我去捅傷他,是因為他對我男朋友不利,我氣不過。」
「都過去了。」顧久澤擔憂地看著他。
秋稔卻猛地搖頭:「我當年就是因為這樣想,才激化了矛盾,對於經歷過創傷的人來說,什麼時候算是真正過去了呢?」
「其實一切是因為,我男朋友高中時期霸凌了梁明悔,大學的時候,很巧的,他們又遇到了,梁明悔想討說法,這不可避免地會影響我男朋友的形象,重要的是評優、報送和獎項申報,這些對他很重要,所以我即便知道他自作自受,還是選擇維護他,於是這惹惱了梁明悔,他對我實施了長達一周的報復。」
秋稔說得激動,肩膀微微顫抖:「然後就在我以為捱過去,一切可以一筆勾銷,滿心歡喜未來的時候,我男朋友在連夜找我的路上出車禍死了。」
「所以我,買了一把匕首,找到梁明悔,捅了他,不過卻沒能殺死他,不然也不會只判兩年。」
秋稔終於抬起頭,面容疲倦,聲音沙啞:「他是自殺的。」
說完,秋稔就看著磚石縫隙里的雜草發呆,原本以為他一股腦輸出了這麼多石破天驚的事,顧久澤會說點什麼,沒想到顧久澤只是從口袋裡掏出煙盒:「要來一根嗎?」
秋稔也覺得自己莫名其妙,這比大段的安慰來得舒心多了。
「我只抽過一次,還是梁明悔綁架我的時候,他讓我緩解緊張。」秋稔自嘲地笑,「現在我聞到煙味反而會緊張了。」
顧久澤有些尷尬地縮回手:「我最近也打算戒了來著。」
「這樣啊。」秋稔的神情平緩下來,對顧久澤說,「可能我們確實有緣吧。」
秋稔看著顧久澤,眼中盈盈,這是他第一次真正這樣認為。
顧久澤當即就想把那盒煙扔進垃圾桶。
「煙味對貓咪不好,怕石灰不理我了。」顧久澤一本正經地說,惹得秋稔又笑了。
明明也沒說什麼實際有用的,但秋稔莫名感覺心情好多了,他們走出英巷,顧久澤提出要開車送秋稔回家,這次秋稔沒有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