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棠回到房裡,謝裴之已經起來,正在查看公文。
「裴之,衛夫人提起永安候,我聽起來性子倒有點像爹,軍人可能都是這般血性,有擔當。」沈明棠將自己心裡的疑惑說出來,不禁擔心道:「娘問她可有聽說過爹的名諱,她說沒有聽過。十幾萬士兵,她沒有聽說過很正常。可是蕭長風殺了爹的消息,京城裡傳的沸沸揚揚,衛夫人再足不出戶,也會有人將消息傳到她耳朵里。否則她消息閉塞的話,四妹醫術好的事情,就不會傳到她耳朵里。」
沈明棠心中生出疑惑,是衛夫人說這話時的語氣,像是在讓謝母別再將心思放在謝父身上,將心思放在孩子身上。
這話本來就沒有問題,作為一個旁觀者,是該這樣安慰人。她也有可能是話趕話,一時間忘記謝父的真正死因。
但是從衛夫人嘴裡說出來,讓沈明棠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她向來相信自己的直覺,有奇怪弄不懂的地方,便叫人查一查心裡踏實一點。
「你覺得奇怪不奇怪?四妹給永安候治病,她心裡感激,派人給送個禮就好,壓根沒必要與母親套近乎,四妹明說過母親下個月便回桐鄉村。京城裡的貴婦人,自成一個圈子,不輕易接納一個人。」
「若想要問四妹何時有空,像往日一般,派人來問一下便可。」
沈明棠越說越覺得衛夫人處處都不太對勁,一句句拆分她話里的違和處。
衛夫人眉眼間的驕矜,有一絲不易覺察的傲氣,說明她很在意身份,並且以這個身份為榮,註定了她不是能輕易和別人姐妹相稱的人。
她的隨和、平易近人,像是裝出來的。
而這樣的人,目的性一般都很強。
謝裴之蹙緊眉心,他不在現場,不知道衛夫人的表情和語氣,所以無法從沈明棠這幾句話斷定衛夫人有問題。
「我是爹的死,還有別的隱情。」沈明棠揉一揉太陽穴,「或許是我想太多了。」
「你讓殷蘭去查。」謝裴之順從沈明棠。
沈明棠笑了,捧著他的臉吧唧親一口:「裴之,任何事情你都不會拒絕我?」
「看事情。」謝裴之沒著沈明棠的道。
沈明棠咯咯地笑,似乎吃定他是拒絕不了她。
殷蘭得了沈明棠的吩咐,開始去著手調查衛夫人。
這一查,可就嚇壞了殷蘭。
衛夫人的父親是二品衛將軍,忠心報國,一直鎮守邊疆,最後為救永安候戰死沙場。既然查到了衛將軍,那順帶查一下衛夫人的夫君永安候。永安候來自江城一個小鎮,自小父母雙亡,跟著一個眼瞎的奶奶長大,後來徵兵上戰場,想混一個功名。
殷蘭是看到謝振北這幾個字,方才嚇一大跳,竟和謝父一樣的名字。但是看了他的出生地,原來沒有太放在心上,可沈明棠叫她查衛夫人,一定是發現什麼古怪之處,殷蘭當即派人去江城小鎮查。
的確查出謝振北的身份,與檔案上一模一樣,據說是離家鄉之前,特地請村裡的秀才老爺起的名字,好有一個寓意,他去的是北疆,因此便起名叫謝振北。
家裡的奶奶已經過世,還有一個窮親戚,衛夫人給安置了,過上好日子。
殷蘭尋了錦衣衛,去兵部查一下檔案,叫謝振北的便有好幾號人。
她將這個消息告訴沈明棠時,已經是四五日之後:「謝娘子,除了名字一樣之外,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沈明棠拿著殷蘭呈遞上來的檔案,六個人叫謝振北,分別在不同的地方。
永安候是在江城小鎮,鄉鄰們都確認有這麼個人,且看了一下族譜,驗過筆墨,不是新添的,有一定的年份。
「可能是同名同姓罷。」沈明棠放下資料,或許是那段時間沒睡好,精神衰弱,便有些疑神疑鬼:「永安候是爹的話,蕭長風不可能不講出來,讓自己活命。」
衛夫人不提這個緣分,難道是怕他們多想,招惹上麻煩?
「謝娘子,要不要看永安候一面?」殷蘭認為都查到這個份上,不差夜探永安侯府,看永安候一面。「身份可以偽造,如果容貌也不同,基本可以排除。」
「可以,你去安排。」沈明棠很贊同。
——
殷蘭這邊一查永安候,衛夫人後腳便聽到消息。
衛夫人神色間有些得意,更換一個人的身份,而且還是有頭有臉的永安候,她自然該慎之又慎,查過一個同名同姓的士兵,篩查出身份最簡單的人滅了口,將身份套在永安候身上,這樣不容易露出破綻。
橫豎永安候出事,沒有去過家鄉,誰知道有沒有換個人?
這是衛夫人的心病,所以格外的重視,一旦有風吹草動,消息立馬會傳到她耳朵里來。
「這一次是我失策了。」衛夫人意識到去海棠莊園探望謝母,說的那一些話,讓她成為謝家人重點關注的對象。
她太小瞧謝家的女人。
黑衣人蒙面人低聲道:「夫人,那該怎麼辦?這一次動用錦衣衛,我們露出半點破綻,全都會被他們查清楚。」
「你不用管,繼續盯著就好。」衛夫人眼底閃過暗芒,她已經得到謝振北,沒人能從她手裡搶走!
當年她幾乎放棄了,老天爺將謝振北送到她身邊來。
為此她終身未嫁,只要謝母死了,謝振北醒過來,才能毫無顧忌的對她負責任。
衛夫人眼裡閃過冷光:「謝家那邊,先找點事情給他們做,別一天天閒著盯著侯府。」
——
夜涼如水。
幾道身影潛進永安侯府。
兩個人將府里的護衛給引走,一個人放哨,一個人逕自去往主院,從袖子裡摸出一個小竹筒,插進窗戶里將迷煙扔進去。
殷蘭等了一刻鐘,悄無聲息的進了屋子,就著窗外朦朧的月光,放輕腳步摸進內室。一眼看到床上隆起的兩個小山丘,永安候睡在外側,臉上戴一張面具,而衛夫人沉沉的睡在里側。
她將竹筒拾起來,碾滅迷煙,收拾乾淨,靠近床邊,探手揭開永安候臉上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