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棠愣怔住,看一看謝母,她笑容淺淡。看一看謝三郎,他驚的眼珠子要出來,尷尬的恨不得原地遁走,最後看向謝裴之,他面色如常,似乎這件事對他而言可有可無。
「大、大嫂,我、我沒有——」謝三郎舌頭快要打結,萬萬想不到坑他的是自己的親娘,拍著胸脯道:「我的心意你最清楚。」
沈明棠隨意的坐在腳踏板上,似笑非笑地說道:「三弟的心意自然不該辜負了。」她看一眼謝裴之,目光流轉道:「自古以來還債的是祖宗,要債的是孫子。我沒打算要還債,你可以叫你大哥催催債。」
謝三郎向狗借十個膽,也不敢叫他大哥催債啊!
他欲哭無淚,雙手合十,求求大家放過弱小、可憐、無助的他。
沈明棠朝謝裴之抬一抬眉梢:你要不要催債啊?
謝裴之望著她清澈明亮的眼睛,臉頰顯出兩個淺淺的梨渦,神色很輕鬆,不見之前的緊張與忐忑。
他低笑一聲:先記下。
沈明棠咬住下唇,嬌羞的垂下頭。
謝母將這倆人的眉眼官司看在眼裡,謝裴之的狀態恢復過來,不是幾日前陰氣沉沉的,眉間戾氣叢生的模樣。
她的手壓在枕頭底下,緊緊拽住那一塊血書,微微闔上眼:孩子他爹,你若在地下有知,一定更希望自己的兒女幸福罷?
你若要怪罪,待我百年歸壽後,親自到地下向你告罪。
沈明棠手指輕輕拭去謝母眼尾滑下的淚水,趴伏在床邊道:「娘,裴之已經殺了蕭長風。等幾日之後,我給爹抄經文,求得他的原諒。」
謝母疲倦道:「不用,你們爹是一個開明的人,他會諒解。」
沈明棠點了點頭。
「你們都累了,回去休息,晚上再一起用膳。」謝母揮一揮手,將屋子裡的人全都攆出去,目光落在神龕里的牌位:「我和你們爹說一會兒話。」
兄妹幾個面面相覷,立即退出去。
謝茯苓湊到沈明棠身邊,挽住她的手臂拽到一邊:「大嫂,你身體不舒服嗎?我看你臉色蒼白,氣血不好。」一號脈,便知是什麼情況:「衛夫人給我一塊阿膠,我拿去給你吃,補補氣血。」
「東西你自個留著,說不定日後有用,我在吃藥調理,用不上阿膠。」沈明棠拉住謝茯苓的手,望著她布滿關切的面容,唇邊露出一抹淺笑:「四妹,謝謝你們。」
「大嫂,你不必謝,對大哥好一點就成。」謝茯苓看似大大咧咧,感情一事上卻心思細膩:「我們只是覺得活著的人更重要,這些天大哥都不曾吃飯,夜裡也沒合眼,一直守在娘的床邊。從一開始他心裡就有選擇,只怕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你,才想要多做一點,減少對娘的歉疚。」
「我們家裡的人,都是死腦筋,認定一個人,便是一輩子。」
「大哥認定你。」
「這輩子只能是你。」
謝茯苓每一個字都直擊沈明棠的心臟,她轉眸看向如玉樹挺立的謝裴之,他目光炯炯的望著她,有一種被他盯住了便再也無處可逃的感覺。
沈明棠喜歡被他盯上的這種感覺,最好是這一輩子眼中只有她一個人,再也容不下別的女人。握著她的手,這一輩子都不要放開。
「四妹,你大哥是我的夫君,不對他好,對誰好?」沈明棠心中愧疚,低聲說道:「這一次是我做錯了,不敢拋下他一個人獨自面對。」
謝茯苓還想說什麼,沈明棠已經快步奔向謝裴之。
「我餓了,想吃肉糜粥,你陪我一塊吃?」沈明棠抱住謝裴之的手臂,手指撫向他的上眼皮,太睏倦而變成三層,少了平日的凌厲,顯得有些無神:「你不睡覺,變醜了。」
「吃完飯,一起睡。」謝裴之攔腰抱起沈明棠,似笑非笑道:「養好身體好償債。」
沈明棠一拳捶在他胸口:「想得美。」
謝裴之喉間溢出一聲低笑。
沈明棠嘴角淺淺上揚,笑容甜蜜的偎在他的胸膛。
她想起大姑買的舞娘衣裳,耳根子也紅透了。
——
永安侯府。
衛夫人正在仔細給永安候擦身,眉眼溫柔如水,輕言細語到:「今日天氣很好,後院裡的花都開了,我剪來幾支月季插在瓶子裡,放在你床頭,聞到香味了嗎?」
「你若是不喜歡,明日換芍藥?」
「你不說話,我便當做你答應了。」
衛夫人將帕子放在銅盆里,給永安候蓋好被子,望著他沉靜的睡顏,伸手撫摸著他瘦削的臉龐,笑容有點淡:「四姑娘說要多曬曬太陽,你在家裡躺許久,悶得慌吧?我推你出去曬一曬太陽。」
兩個小廝推著輪椅進來,將永安候抬放在輪椅里。
「你們動作輕一點,別磕碰著侯爺。」衛夫人訓斥一句,取來一塊薄被蓋在永安候身上:「你們小心抬出屋,放到院子裡。」
「是。」小廝將永安候抬到院子,放在一棵木樨樹下。
衛夫人坐在永安候的旁邊,握著他的手搭在她的腿上,輕柔的給永安候按揉手臂,活絡經脈。
「夫人!夫人!」映雪神色匆匆的跑進來,氣喘吁吁道:「奴婢打聽到消息,謝裴之去詔獄動了蕭長風,將他梳洗了四肢,做成人棍裝在水缸里,割掉舌頭毒啞了,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精神上的折磨,遠比身體上的更難承受。
衛夫人臉上的血色盡失,心中升起一種恐慌,害怕謝家人發現謝振北在她手裡,她篡改信息,讓他們一家人被迫分離七八年,不知謝裴之用那一種殘忍的手段對付她?
不、不行!
絕不能讓謝家人發現謝振北的存在!
衛夫人手指發顫,眼底閃過狠厲,她只是要謝振北而已,沒有想過要傷害謝家的人。如今是逼不得已,她是為了自保。
「映雪,你給我去梳妝打扮,茯苓為侯爺治病,殫精竭力,我親自上門去感謝她,順便拜訪一下謝夫人,她養出這麼出色的女兒,一定也很出色吧。」衛夫人心神俱亂,吩咐小廝將永安候放在床上,並沒有發現謝振北的手指細微的動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