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佳音

  魏鸞睡醒時,已是日上三竿。閱讀М

  連著勞累許久後,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卻也令她精神奕奕。耳畔有輕緩幽長的呼吸聲,暖熱的體溫熟悉之極,她睜開眼,看到盛煜睡在她旁邊,寢衣半敞胸膛微露,不由微愣。先前迷迷糊糊中察覺她被人抱著時,魏鸞還以為是夢境,卻原來真的是盛煜?

  他何時回來的?

  擔著奪職入獄的懲罰,就這麼大搖大擺地回府睡覺來了?

  還真是有恃無恐。

  魏鸞失笑,目光只在他臉上逡巡。

  自打九月里盛煜入獄後,兩人已有整月未見,昨日清晨盛煜從刑部大獄趕回來時,因祖母性命垂危,他整個人都是陰沉緊繃的,也沒工夫寒暄,只攜手去了隱園。如今兇險過去,盛煜重回枕畔,才算有空細細打量。

  吃了整月牢飯,他倒是沒瘦。

  劍眉下雙眼緊闔,輪廓仍峻整如削,臉上其實還是有點肉的,下頜雖有青青胡茬,卻也不覺雜亂,想必屢屢打點後,獄卒照顧得還行。目光挪過薄唇喉結,赤著的胸膛賁張如舊,再往下……魏鸞的手竄進寢衣,觸到硬邦邦的腰腹。

  獄中穩坐不動,竟然沒長半點贅肉。

  嘖嘖。

  魏鸞忍不住伸了食指,拿指腹在溝壑間輕輕滑過,那種緊繃的觸感跟自身迥異,有趣得很。才作惡到一半,細腕便被人翻手捉住,她做賊心虛地抬頭,看到盛煜不知是何時醒了,慣常泓邃的眼底有朦朧睡意,薄唇微勾,不見半點先前的冷厲。

  偷偷揩油被抓了現行,魏鸞竟有點緊張。

  盛煜睡得迷糊,聲音亦頗含糊,「乖,陪我再睡會兒。」說著話,伸臂將她攬進懷裡,往跟前勾了勾,頗滿足地嘆息一聲,闔眼接著睡。沒過片刻,呼吸再度勻長,顯然是又睡過去了——想必這兩日奔波勞累得夠嗆。

  魏鸞吁了口氣,將手指偷偷抽回來。

  分別許久,她倒是想在他懷裡多賴會兒床的,不過樂壽堂那邊還有個病重的祖母,雖說昨晚春嬤嬤不曾打攪,意味著那邊並未出岔子,到底令人擔心。遂湊過去在盛煜胸膛親了親,而後輕手輕腳地爬下床榻。

  僕婦已備了熱水粥菜。

  魏鸞怕攪擾盛煜,洗漱用飯都去了側間,過後薄妝出門,去樂壽堂看望祖母。

  ……

  比起昨日的愁雲慘澹,今日僕婦的神情倒頗明快。

  福壽延綿的精雕窗扇緊掩,陽光照上去卻暖融融的,伯母慕氏掀簾出來,見著裹在披風裡盈盈生姿的魏鸞,頓時喜笑顏開,「鸞鸞來得正好,老夫人剛醒呢,正好進去瞧瞧,走。」說著,挽住魏鸞的手,便往裡走。

  她的態度著實親熱,皆因魏鸞尋得解藥之故。

  兩人進去裡面,游氏和盛明修也在。

  盛明修年少力強,自前晚盛老夫人病倒後幾乎沒離開榻前,偶爾累了便趴在旁邊眯會兒,其餘時候都緊守在旁邊,寸步不離。熬了兩夜後,少年清秀白皙的臉上微有菜色,眼圈也泛起淡淡青色。不過面露笑意,不似昨日愁雲慘澹。

  見著魏鸞,他笑著招呼了聲「二嫂」,頗殷勤地將榻邊的繡凳讓出來給她坐。

  就連慣常冷淡的游氏都抬眉,淡聲道:「你來了,坐。」

  魏鸞屈膝問候婆母,游氏伸手扶了扶。

  自打出閣,這還是婆母頭回示好。

  魏鸞微覺詫異,游氏有些不自在地避開目光。

  因盛煜的身份,她對身在曲園的魏鸞始終懷有芥蒂,亦絲毫不掩飾冷淡態度。不過即使外室子的事如鯁在喉,對於行事慈和公允的盛老夫人,游氏畢竟是有些感情的。這回老人家中毒,盛家上下皆束手無策,哪怕查到了沈嘉言頭上,慕氏和游氏也沒能耐去王府討公道。

  唯有魏鸞,雖年歲尚小,卻能借淑妃之力求得解藥,救下老人家的性命。

  便是身負誥命的公侯夫人,都未必有這能耐。

  游氏自愧不如之餘,亦稍稍改觀。

  因小廚房裡燉了魚湯給守在榻側的眾人補身體,游氏命人端一碗過來。

  魏鸞則坐在繡凳上,握住祖母的手。

  盛老夫人經兩位醫科聖手盡心照料了兩夜,在毒物被壓制後,這會兒雖面色仍頗憔悴,精神頭倒好了些。雖說剛醒來還不知這兩日的峰迴路轉,但瞧見這張漂亮溫婉的臉蛋,終是高興的,病中微濁的眼底亦浮起笑意,溫聲說這會兒自覺很不錯,已無大礙。

  過了會兒魚湯端來,香味撲鼻。

  盛老夫人這兩日沒怎麼進食,全靠湯藥吊命,腹中幾乎空蕩,聞著這味道倒勾起食慾。魏鸞遂與慕氏扶著她半坐起身,揀個軟枕墊在背後,慢慢餵祖母喝魚湯。

  滿屋熏暖,笑語隱隱傳出窗外。

  ……

  祖母徹底轉危為安,魏鸞懸著的心也終於落回腔中。

  待盛老夫人累了歇下,她從樂壽堂出來,只覺滿身輕鬆。熬了兩夜的盛明修也被游氏趕出來,讓他先去歇息。少年精力旺盛,回了住處不急著睡,卻取了東西往曲園跑,在魏鸞踏進曲園前,遠遠叫道:「二嫂留步。」

  魏鸞聞言頓住,回頭就見小叔子快步趕來。

  錦衣玉衫的少年郎,個頭比先前又長高了些,兩條腿甩開了跑過來,青青翠竹似的意氣風發。到京城外走了一趟之後,從前的頑劣任性稍加收斂,眉眼間倒添了幾分日漸成熟的飛揚神采。

  到得魏鸞跟前,他將懷裡一尺見方的錦盒遞過去,道:「這是長寧公主給二嫂的,先前忙著月容的婚事,沒能抽空轉交。再拖下去,我怕忍不住私吞了。」

  魏鸞聞言莞爾,「看來裡頭是好東西。」

  「她親手做的,很漂亮。」

  這語氣神態,聽著竟有點與有榮焉的意思?

  魏鸞不免心生好奇,掀開那錦盒一瞧,裡頭錦緞鋪底,裝著貝殼串成的風鈴。也不知周驪音從哪裡尋來的,每一粒都光潤漂亮,或乳白細膩,或色彩斑斕,觸目只覺絢爛精美。自幼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小公主,居然有心思親自做這東西,倒讓人受寵若驚。

  她輕輕摩挲貝殼,有點掛念好友,「她一切都好吧?」

  「二嫂放心,她其實很通透。」

  這樣看來,周驪音是跟盛明修吐露過心事。

  魏鸞原想問問他倆的打算,想著京中複雜情勢,到底沒能開口。只朝小叔子道謝,回到北朱閣後,將錦盒捧到小書房,讓染冬尋個掛鉤,踩上凳子親自將漂亮的風鈴吊起來,尋常讀書坐臥時抬頭就能瞧見。

  正忙著,春嬤嬤走進來,瞧見漂亮的風鈴,問過緣故,又道:「徐太醫來了,在廂房候著呢,少夫人這會兒若是不忙,就過去吧?」

  「不是該過幾天嗎?」

  「他今日不必去太醫院當值,且少夫人近日著實勞累,又熬了整夜,奴婢怕傷到身子,特地請他早點過來瞧瞧。終歸是瞧平安脈,早晚兩天有什麼打緊。」春嬤嬤說著,扶魏鸞下地,而後往廂房去。

  這位徐太醫的官位不高,醫術倒是很不錯。

  魏鸞幼時常伴讀在周驪音身側,將太醫院裡幾位有名望的太醫都試了個遍,後來魏夫人看重徐太醫品性清正有醫德、為人又踏實可靠,便下了重金,請他常年調養魏鸞的身子。如今魏鸞嫁進曲園,日常診脈調養,也是最熟悉她體質的徐太醫來。

  主僕倆到了廂房,徐太醫正就著香茶恭候。

  見魏鸞進來,起身行禮。

  魏鸞忙讓春嬤嬤扶住,笑道:「徐伯伯不必客氣。前陣子家母遣人來遞信,說尊貴上添了喜事,令公子喜得麟兒,甚是可愛。只是府里正忙著跟永平伯府的婚事,沒能親自去道賀,今日正好補上。」

  「少夫人送了好些貴重東西,犬子還說要謝恩,只是曲園不必別處,沒敢貿然登門。」徐太醫笑得和氣而恭敬,待春嬤嬤往魏鸞腕間鋪上絲帕,便坐入椅中靜心診脈。

  魏鸞近日無恙,沒太在意。

  倒是春嬤嬤有點緊張,那雙眼不看魏鸞,只往徐太醫臉上瞟。見那位眉頭微擰,似有疑惑,忙道:「可是有不妥的?」

  「倒無不妥,只是這脈象……」徐太醫沉吟了下,手指仍按在魏鸞腕間,好半天后,起身拱手道:「少夫人的脈象與往日稍有不同,老朽冒犯,可否去了絲帕,再細診診?」

  這自是使得的。

  春嬤嬤心中一跳,連忙去了絲帕。

  徐太醫閉目再診了片刻,才睜眼道:「少夫人這回的月信還沒來吧?」見春嬤嬤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心中愈發篤定,叮囑道:「這兩日煩勞嬤嬤好生照料,別叫少夫人勞累,更不可吃寒涼生冷之物。若要用藥的地方,更須謹慎,最好讓老朽來瞧瞧,不怕多跑幾趟。」

  這叮囑頗為鄭重,春嬤嬤聞言眼底一亮,忙道:「請教太醫,月信推遲是少夫人近來勞累,還是有旁的緣故?」

  那雙眼睛裡滿含期待,就差問是不是有身孕了。

  徐太醫掀須而笑,「據老朽看,少夫人這脈象倒像是有喜了,只是時日尚淺,脈象未顯,不好輕易論斷。少夫人就先按有孕來保養著,別叫出半點岔子,等過個七八日老朽再瞧瞧,就一切分明了。」

  這話說出來,春嬤嬤的猜測得以印證,登時眉開眼笑。

  倒是魏鸞有點懵,「有喜了?」

  「單看脈象,老朽這會兒只有六分把握,還須過幾日才能確信。」

  含笑的聲音自門隙里隱隱傳出。

  盛煜睡醒後剛拿涼水洗了臉,神采奕奕龍馬精神,聽說魏鸞請了太醫來診脈,還當是她累壞了身子,趕過來瞧瞧。走到門口,聽見最末這兩句,原本散漫的神情微微一緊,深邃如淵的眼底浮起驚喜時,忍不住一把推開門扇。

  作者有話要說:曲園賭坊今日開張,寶寶是男是女可以押注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