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9章 砂礫 海水 木棍
對於周瑞來說，演殮已經徹底結束，被拋在了腦後，但對於許多人來說，它帶來的影響才剛剛開始。
深夜，法國觀察員奧菲爾以官方的書面格式，終於完成了自己的最後一天匯報。
為此，他今日晚宴上甚至滴酒未沾，根本不像一個法國人。
不過此時他依舊心緒難以平靜，總覺得缺少點什麼。
是那種，時代浪濤下，總想盡力而為，做哪怕最後一點無用的努力的感覺。
於是，奧菲爾以私人口吻，寫下了一封信。
「尊敬的皮埃爾J軍，久疏問候，我此時身在琉球，您應該已經知道了原由也看到了相應的匯報.但我依然希望您能百忙之中再看一看這份來信.」
奧菲爾鍵盤巧的啪啪響，一連三個小時，屏幕上已經排滿了文字。
他將自己想說的，關於對這次演殮的東西，重新梳理了一番。
沒有複雜的演殮流程或者裝備描述，只有一些結論和判斷。
但敲下最後一個句點時，還是覺得不夠。
於是一個人走出旅館，點了一根煙，在凌晨三點朝著沙灘而去，想要散散心。
走著走著，迎面撞上一個身影，同樣也是觀察員，來自鵝國的莫拉維，兩人晚上在晚宴還見過。
鵝國和歐洲關係向來不好，或者說鵝國一心向歐，歐一心防鵝，所以這麼多天他們也沒說過話，不過此時這個地方碰見，奧菲爾還是抬手打了個招呼。
莫拉維沉默的點點頭，兩人擦肩而過。
但幾米之後，又不約而同的停下了腳步，回頭同時道：「聊聊？」
然後相視一笑，同向而行。
沒有噓寒問暖，莫拉維直接道：「這次他們展現出來的力量，超過了此前我們最誇張的猜測，我的上司每天都會發郵件問我是不是寫報告時喝了太多伏特加。」
奧菲爾：「我也差不多，一直在反覆強調我寫的內容沒有誇大.海陸空..不，準確的說是『海陸空天』四個維度，和我們像是在兩個時代。」
說實話，來之前他們也並沒有輕視，現在這個時代還輕視中國的，要麼是壞要麼是蠢，但來了之後，現實的表現讓他們之前所有預設都顯得「輕浮」。
莫拉維突然道：「你覺得如果開Z，哪邊勝算會大？」
奧菲爾一愣：「和誰？法國麼？我們還沒瘋。」
莫拉維搖搖頭：「自然是大美麗。」
奧菲爾沉思片刻：「總量上，肯定還是全球布武的漂亮國軍隊體量更大，但互不攻擊B土，不進入『H戰爭』的情況下.我只能說西半太平洋，漂亮國沒有任何勝算.」
莫拉維突然說道：「要不然，我們試著推演一下？」
奧菲爾眼前一亮，推演可以說他們這種軍官必備的技能了，尤其是會被派出來當觀察員的人。
莫拉維有著很強的地理知識，居然靠著一根樹枝，就在沙灘上畫出了以太平洋為中心的簡易輪廓，商議之後，奧菲爾作為Z方，莫拉維作為M方。
世界上大部分主流國家的軍隊配置，都在他們腦海里，雖然不夠嚴謹，但也有依有據。
奧菲爾舉著樹枝：「那麼誰先發難？」
「自然是漂亮國，但不會是它自己。」
莫拉維指著「東南盟」所在的位置，劃了一個大圈：「我猜，是這裡的某個代理人。」
「為什麼？」
「還需要問麼？顯然代理人更安全，可以隨時止損。」
「其次，直接正面對抗，會給全世界帶來太大壓力，大漂亮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更不要說輿論的反應，如果今天兩邊正式開打，那麼老百姓會集體恐懼、集體反對。」
「但，如果是一大一小，將小的那個營造成『被欺辱的弱者』形象，內部的聲音將可以被統合，以此為藉口，可以調動的力量更多，也可以拉攏許多盟友。」
「需要做的，只是故意教唆小個子，去挑撥大個子不可能割讓的『核心利益』..」
說到這裡，莫拉維忍不住想到這兩年二毛和大鵝之間的齟齬
嘆了一口氣這是陽謀
因為規則有漏洞，所以小國很容易被極少數人控制，然後綁架全國的人去犯險.
因為媒體被控制，所以小國也很容易被挑動，去做螳臂當車的事情。
然後一個、一個的，成為消耗品，國家和國民一起.
奧菲爾點點頭：「那我覺得，是這裡。」
他點了點代表「吠方」的群島。
「最弱，又最有野心，你看過《三國傳奇故事》麼？裡面有一句叫『兇狠而膽小，見利益就忽視了性命』，我覺得很合適。」
莫拉維點點頭：「好的，那就以此為起點.」
兩人就此，用砂礫、海水、樹枝，開始了一場不嚴謹的推演。
然後一遍一遍的重來。
一開始，只圍繞太平洋，後來，他們覺得這是一場註定會牽扯全球的大事，於是又將地形圖進行了補完到了幾乎整個地球。
一連進行了七次。
結果如果以平分太平洋為中止，不過分延伸的情況下.奧菲爾勝利了六次。
唯一一次，莫拉維代表的M方勝利，是因為奧菲爾中途改了目標，以小日子為主要目標，被牽扯了太多精力導致的。
海岸線上，隱隱有了一抹亮線，太陽將要升起了。
兩人卻都意猶未盡
直到，沙灘上，來了第三波人。
一高一胖兩個身影，慢跑著經過了奧菲爾和莫拉維所在的地方。
周瑞好奇的停下腳步。
車乾決心要減肥，他的毅力比想像中要強，周瑞就帶著車乾一起，在太陽升起前進行晨跑。
效果還不錯，幾天的鍛鍊，還不足以改變車乾的身材，但確確實實改變了他的毅力和忍耐力，即便和破風箱一樣喘氣，也沒停下。
就是嘴裡不停叨念著什麼「歐尼醬」，不知道什麼鬼。
奧菲爾和莫拉維他都見過，不過叫得出名字的只有奧菲爾，法國觀察員。
周瑞看著兩人，和沙灘上明顯的世界地圖，周瑞思索了片刻，就猜到了他們在幹什麼。
對身後喘成狗的車乾說道：「休息十分鐘，不准坐下，慢走轉圈。」
車乾顧不上其他，點點頭，叉著腰開始轉圈，而周瑞則來到了奧菲爾和莫拉維身前。
「在推演？」
奧菲爾疲憊又尷尬的笑了笑，有種被正主抓包的感覺。
周瑞盯著沙灘看了幾分鐘，強大的分析能力運轉著，竟然將二人最後一次推演的內容，在腦海中還原了七七八八。
小日子倒戈，宇宙國被兄弟推平，東南盟俯首.
然後兩方，一個以西太平洋、東亞、中亞為勢力範圍。
一個以東太平洋、南美、歐洲為勢力範圍。
地球幾乎被一分為二，不在兩者範圍內的屈指可數。
周瑞呵呵一笑.
層次還是太低了.充滿了西方的局限性對抗思維。
或者說，冷戰思維。
奧菲爾忐忑的說道：「我們只是.一時興起，沒有別的意思。」
兩個外國觀察員，大半夜在別人家地盤搞推演，多少有些敏感。
周瑞搖搖頭，如果這個級別的人都能模擬出世界變化，那就太小瞧了這個世界。
周瑞看了眼車乾，依舊猛喘，一時興起，從奧菲爾手中接過樹枝，將沙灘上幾處戰場都胡亂抹平，而後說道：
周瑞繼續道：「隨著科技霸權的易主，製造業空心化的M國，很快就會迎來一次經濟上的危機，經濟危機是市場經濟的必經階段，如同輪迴，這次會比原本來的更快。」
高利潤值的產業，已經快被中國擠壓完了，晶片、汽車、乃至人工智慧都不再能造就商業奇蹟，市場的上游是技術，上游沒有水，下游就得餓肚子。
「再加上戰力上不占優勢，他們的主要精力，會放在金融收割上，這種方法更安全，也更快速。」
但金融上的繁花錦簇，終究也需要產業支撐，這是自然規律。
如果有美刀就是強，那麼現在坐在五常位置上的，至少得有一個頭上帶布的。
然而實際上，中東土豪國在國際上不過是末流玩家。
奧菲爾和莫拉維對視一眼，均感到很神奇，凌晨的沙灘上，和周教主討論世界局勢.
周瑞點了點「東南盟」的位置：
「尋求代理人，牽扯我們的精力，這件事依舊會做，畢竟成本很低，但以現在雙方力量對比的變化速度，沒有人會輕易被當槍使，尤其是這次演殮之後。」
「演殮中展現出的各種力量，之後會逐漸常態化出現在大家視野里，不斷調整各個小國的理智值。」
「唯一可能腦子不清醒的，只有這裡。」
周瑞點了點宇宙國所在地。
「但它這是死棋，幾天就會被自己兄弟推平。」
「那麼形成的局面，就是某東方大國周邊，無論怎麼拱火，都會被壓制在一個很低的範疇內，甚至變成冷兵器時代也說不定，因為對這些渣渣動手，只會牽扯自己的精力。」
「這是西方國家無法理解的，來自於一個數千年綿延文明，獨特的局勢理解。」
莫拉維追問道：「什麼理解？」
「戰，不是謀利的手段。」
周瑞在歐洲、美洲的地方畫了兩個圈。
「我不知道你們的文化里是怎麼分類的，我們的分類中，自己屬於農耕文明，伱們屬於海盜文明。」
「這些地方，無一不是因殖民、因掠奪而獲利，而對中國來說，過去幾千年的經驗告訴我們，任何一個盛世，一個可以惠及所有人的盛世，都不是來自於戰，而是來自於.政通人和。」
「農耕文明，從不將自己強大的希望，寄託於外力，比如殖民了誰，亦或者掠奪了誰，我們相信強大是必然的，方法就隱藏在腳下的土地里，而不是遠方某個值得去掠奪的對手。」
此言一出，奧菲爾和莫拉維突然感受到了，一種古老而深沉，簡單而質樸的智慧。
「所以，我們會將全部的精力，放在如何『強大自身』上，我們不需要有什麼盟友站在我們一邊，也不需要其他國家如奉承M國一樣奉承我們。」
「超導、核聚變、量子計算機」
「扶貧、全面建設小K社會、提升國民素質.」
「能做的事情太多了，完成一輪又會有新一輪，僅僅是對內修煉，就足夠我們再忙活100年、200年.」
奧菲爾急忙道：「那最後呢？最後會如何？這場推演的最後！」
周瑞看了奧菲爾一眼，向前兩步，跳出了沙灘上，已經顯得很龐大的「地球平面圖」。
跳出了推演地圖。
奧菲爾：「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周瑞將手中的木棍，插在了這片沙灘上：「告訴我，如果你腳下的是地球，我腳下的是哪裡？這處沙灘是哪裡？」
奧菲爾喃喃道：「宇宇宙？」
周瑞點點頭：「聰明，恰逢文明走到了一個全新的時代，不如抬起頭，謀劃一下怎麼走的更遠7000年？一萬年？地球這片土地上，我們為『王』的時代已經太多次了，算不得成就」
奧菲爾看著周瑞瀟灑離去的背影，一種史詩般的浪漫感，油然而生。
讓他如喝了酒一般陶醉，暈暈乎乎的。
周瑞越走越遠，相對話比較少的莫拉維，搖搖呼喊道：「你如何確保，這推演會變成現實！」
周瑞頭也不回。
「誰也不敢確保，努力去做罷了。」
「非要說誰能確保的話」
「我們。」
周瑞不再留戀，由慢走換成了小跑，招呼上暈頭轉向的車乾：「走了，繼續。」
車乾深吸一口氣，按耐下肺部的灼燒感。
帶著滿身的汗水，和堅定的決心，繼續上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