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

  梁璐拿筷子敲了敲餐盤。

  「想什麼呢？吃飯呀！」

  祁同偉恍然回過神來。

  「我回來的時候，看到一號別墅沒亮燈，鍾書紀不在家。」

  「廢話，元旦節放假，他不去燕京陪他女兒，留在京州幹嘛？」

  梁璐揶揄一句後，便開始夾菜吃飯。

  祁同偉訕訕一笑，心裡暗暗感慨：

  「一個頂風冒雪，不顧泥濘，廢寢忘食的奮戰在救援一線。」

  「一個飛回燕京，享受假期，與女兒女婿享受元旦小長假！」

  「如此天壤之別的對比，真是莫大的諷刺啊！」

  端起碗筷，祁同偉也開始吃飯。

  就算漢東要變天，也得先吃飯。

  況且就算天塌下來。

  不是還有岳父梁群峰頂著嗎？

  他即便即將卸任政法書紀一職，退居二線養老。

  但這麼多年，除了有點任人唯親，經濟上沒有任何問題。

  可任人唯親，不都這樣嗎？

  有進步的機會，當然是優先照顧自己人、聽話的人。

  這樣別人才會感恩戴德，才會為自己所用。

  如此『聚沙成塔』，才能在眾人的推動下，越爬越高。

  就像當初岳父點將，讓本在漢東大學教書的高育良從政。

  高育良在步步高升的同時，也在工作上給予了岳父大力支持。

  自己調任去了呂州，高育良十分照顧自己。

  自然也是希望，自己能聽話辦事，幫助他進步。

  所以……

  要用人，要進步，就免不了要『任人唯親』。

  哪怕是如今勢頭正旺的趙立春，不也一樣嗎？

  等他上位，跟他混的，肯定會優先被提拔重用。

  「山雨欲來，梁煒還在瘋狂撈錢。」

  「他一旦出事，岳父恐怕都不好意思退居二線，直接選擇退休。」

  「失去了岳父這棵大樹的庇護，一大幫人都會跟著倒霉，那我呢？」

  「我他媽該怎麼辦？我現在還只是一個小小的副處，我還想進步啊！」

  祁同偉心亂如麻。

  這會兒的他，真是恨不得跑去林城，追隨在趙立春左右。

  「小璐！」

  一聲威嚴的呼喚聲，忽然傳來。

  嚇得有叛逃之心的祁同偉，筷子都差點沒拿穩。

  「爸，怎麼了？」

  梁璐愕然回頭。

  只見父親梁群峰，神情嚴肅的攥著手機，站在樓梯轉角。

  「你那套房子，真是小煒花錢幫你買回來的？」

  「對呀，他多給了對方五萬，對方就痛快答應了。」

  「多給五萬！！」

  梁群峰臉色一緊。

  「他可真有錢啊！」

  「辭職創業才三個多月，就能給他大哥大嫂買車買房，還幫你把賣掉的新房加價買回來！」

  梁璐就算再蠢，自然也聽出父親的不滿。

  放下碗筷，梁璐起身走了過去。

  「爸，你該不會是擔心小煒他收了別人的好處吧？」

  「不然呢？」

  梁群峰沒好氣的反問道：

  「你以為你弟，真是個商業天才？」

  「短短三個多月，就能白手起家，掙好幾百萬？」

  梁璐尷尬愣住。

  「應，應該不會吧？」

  「他跟我說，他是跟朋友合夥做生意，合法合規掙的錢。」

  「我還去過他們開的那家古玩店，生意紅火，掙幾百萬也很正常吧！」

  聽到這話的祁同偉，差點當場笑噴。

  古玩店？

  生意紅火？

  你當那是菜市場啊！

  喜愛古玩收藏的人，本來就少。

  願意豪擲千金，買古玩的人更是不多。

  由於稍有不慎，就會買到高仿贗品。

  因而有實力也有興趣的買家，必然是慎之又慎。

  豈能讓一個古玩店，生意紅火？

  之所以會如此。

  還不是因為那家店，幕後老闆是梁群峰的小兒子。

  要換一個人試試呢？

  恐怕好幾天，都不一定能開張。

  而相比於沉默不語的祁同偉。

  梁群峰自然快被女兒梁璐的愚蠢，給整崩潰了。

  走下樓梯，來到梁璐身前，上下打量。

  「爸，你幹嘛呢？」

  「我在看，我梁群峰到底生養了個什麼品種！」

  「爸！！」

  「你別叫我爸，我沒你這麼蠢的女兒！」

  梁群峰突然一聲大吼。

  「虧你還是漢東大學的老師，我看你真是蠢到連小學生都不如！」

  「誰不知道古玩店，假貨多真貨少？哪兒來那麼多喜歡古玩的人，願意大把大把的花錢？」

  「你當大家都是瘋子嗎？那些人不花動輒幾十上百萬買點東西，難道就活不下去了嗎？」

  梁璐唇角微抽。

  「那……那你的意思是，他們是用這種方式，給小煒送錢呀？」

  「對啊！」

  「可是為什麼他們要給小煒送錢呀？」

  噗～

  祁同偉這次再也沒忍住，笑噴飯了。

  梁璐這老女人實在是蠢到，讓人嚴重懷疑她腦袋和屁股，是不是裝反了。

  而梁群峰……

  自然毫無意外的，被氣得捂住胸口，一臉痛苦。

  「爸！！」

  「爸你怎麼了？」

  「是不是心臟又不舒服了？」

  「同偉，同偉你快拿藥，快！」

  梁璐急忙攙扶住梁群峰，大呼小叫。

  祁同偉撂下碗筷，急忙上前幫忙。

  一頓操作猛如虎後。

  被放躺沙發上的梁群峰吸著氧，一副快要奄奄一息的樣子。

  祁同偉也忍不住了。

  他怕再不勸梁璐，岳父今晚就會被她氣死。

  「那些人瘋狂購買古玩，是為了以此討好小煒，然後利用小煒，替他們辦事。」

  「小煒不是都辭職了嗎？他還能辦什麼事啊？」

  梁璐再次問出白痴至極的話。

  躺著的梁群峰，眼睛都鼓起了。

  而祁同偉感覺自己，也快不行了。

  好想趕緊吸兩口氧！

  腦子快血氧供應不足了。

  深吸一口氣，祁同偉朝躺沙發上的岳父努了努嘴。

  「這不是咱爸還沒卸任嗎？」

  「他在漢東政法系統工作了很多年，從省里到各市縣，太多太多老同事、老部下。」

  「這些人如今都手握實權，小煒要是找到他們，不看僧面看佛面，你說他們敢不給面子嗎？」

  說到這兒，見梁璐似乎還想問。

  祁同偉趕緊主動說道：

  「至於辦什麼事，那可就太多了。」

  「幫忙承攬工程項目，幫忙化解矛盾糾紛，幫忙安排工作調動等等。」

  「總之，那些人通過小煒，能走捷徑、得好處、平事端，自然而然就願意給小煒好處。」

  「當然，小煒不直接收錢，而是通過賣古玩的形式，間接收受好處，但其實這種方式，也不過是掩耳盜鈴罷了！」

  話說這份上。

  是如此的簡單又直白。

  梁璐終於恍然大悟了。

  她也終於知道，弟弟為什麼會驟然暴富。

  愣了兩三秒後，她忽然連連後退了兩步，一屁股癱坐沙發上。

  「完了，這下完了啊！」

  「鍾書紀要調走了，爸也要退居二線了。」

  「他撈了那麼多錢，趙立春肯定不會放過他！」

  「當初趙瑞龍和陸亦可去開房，差點就被他抓去派出所。」

  「一旦趙立春上位，反貪能幹掉一大批人，換上自己人，還能替寶貝兒子出口惡氣，傻子才會任由小煒逍遙法外啊！」

  梁璐這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

  讓祁同偉忽然疑惑。

  咋智商又突然正常了呢？

  而原本躺著吸氧的梁群峰，忽然坐了起來。

  「我給他打電話，他沒接，發消息也沒回，你們知道他在哪兒嗎？」

  「他去了中江綠藤市，我下午才跟他通過電話，可能這會兒正在吃飯吧，暫時沒注意到手機。」

  梁璐說完後，又急忙問道：

  「爸，我那套新房子，還能保得住嗎？說好明天正式搬家入住，我客人都請了呀！」

  梁群峰突然將氧氣面罩砸向梁璐。

  「都他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保你的房子？」

  「你今晚非得要氣死我嗎？梁璐！！」

  被砸頭的梁璐，小嘴一癟，哭了。

  眼淚瞬間，汪汪的往外流。

  祁同偉急忙將氧氣面罩撿起來遞給岳父。

  「爸，身體要緊，趕緊戴上吧！」

  梁群峰一巴掌拍掉氧氣面罩。

  「還戴什麼戴？丟死人了都！」

  「我梁群峰從政三十四年，不偷不拿、不收受一點好處！」

  「沒想到，快退居二線養老了，卻能被自己的兒子給坑得晚節不保！」

  祁同偉急忙勸道：「您清正廉潔，不會有問題的，沒人敢說你閒話。」

  「什麼狗屁清正廉潔？」

  梁群峰突然暴起，怒不可遏的說道：

  「梁煒那混蛋在外面收的每一分錢，別人都會算到我的頭上！」

  「子不教父之過，我他媽怎麼就生養了這麼一個混蛋啊！」

  罵完之後，便要憤然離去梁群峰。

  完全沒注意到，腳下的輸氧管。

  突然一個趔趄。

  祁同偉根本來不及伸手去抓。

  嘭的一聲。

  梁群峰的頭，重重撞到茶几邊角。

  當即一動不動，瞬間血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