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

  燕京暖陽高照。

  年貨大集上，人山人海、熱鬧非凡。

  沿街的小商鋪，各類農副產品應有盡有。

  來自東北的菌類乾貨，南方的海產品，西北的牛羊肉，西南的滋補品……

  更有面人、泥人、翻花、糖畫、書法等傳統技藝展賣。

  人頭攢動的街面上。

  鍾正國穿著厚大衣，頭戴加絨帽，脖子還纏了兩圈圍巾。

  如此穿搭，和普通老百姓沒什麼區別。

  誰也不知道，位高權重的漢東省書紀鍾正國，居然也來逛大集。

  作為一個地地道道的燕京人。

  他特喜歡快過年的時候逛大集。

  「爸，前面好像有表演！」

  鍾小艾高聲提醒。

  「嗬，走，看看去。」

  鍾正國雙手揣兜，跟著女兒女婿穿過擁擠的人群，來到仿古城牆邊上的一處空壩。

  只見護欄裡面，一群老頭正敲鑼打鼓，幾個京劇裝扮的藝人正做準備。

  還有穿紅戴綠的幾個人，正踩著高蹺轉圈。

  目光瞥向另一側。

  那裡似乎更加熱鬧。

  許多大人小孩兒，都在忙著套圈。

  一個個塑料圓環扔出去，套中地上的東西就可以拿走。

  越往裡面，自然就是越貴重的物件。

  歡呼雀躍聲，此起彼伏。

  一陣鐺鐺鐺的聲音響起。

  京劇表演開始了。

  鍾正國認真看著表演，時不時的還跟著哼唱幾句。

  鍾小艾親昵的挽著父親胳膊。

  「要說這年味兒呀，還得是咱老燕京，又濃厚又地道。」

  「要是在漢東京州，哪有這麼熱鬧的地方可以逛呀！」

  鍾正國微笑點頭。

  「還好馬上就要調任回來了。」

  「真希望以後就留在燕京，哪兒都不去了。」

  鍾小艾聽出了父親的一語雙關，自信滿滿的笑道：

  「放心，肯定沒問題。」

  噗～

  一位踩高蹺的老藝人，突然表演噴火。

  火舌噴冒，火光耀眼。

  周圍無數人紛紛大聲叫好。

  侯亮平激動不已。

  「踩高蹺噴大火，這是老藝人才會的看家本事啊！」

  「不錯不錯，有點能耐！」

  鍾正國也連連點頭。

  一家三口專注的看著表演，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完全沒注意到，三人的手機接連響個不停。

  直到表演結束，三人才離去。

  路過城門洞，遇到叫賣冰糖葫蘆的。

  看到鍾小艾那嘴饞樣，侯亮平掏出錢包準備付錢。

  這才注意到手機屏幕亮著。

  「咦，我有個未接來電，葛叔叔打來的。」

  「葛叔叔？那你趕緊回他電話呀！」

  侯亮平遞給小販兩塊錢後，揣上錢包立馬回撥電話。

  「喂，葛叔叔，元旦節快樂……」

  「你岳父是不是回燕京了，跟你們在一起？」

  「是啊，他回來過元旦節，我們正在逛大集呢，您要不要也過來逛一逛，這兒可熱鬧了。」

  這話一出，電話另一邊的葛老，差點兒當場氣得嗝屁。

  深吸了一口氣後，沉聲道：

  「逛大集是吧，我說怎麼不接我電話，你把手機給他，我有點事要跟他說。」

  「嗯，好嘞。」

  侯亮平笑呵呵的，雙手將手機遞給岳父。

  「葛叔叔說，有事要跟你說。」

  鍾正國正嚼著女兒餵的糖葫蘆。

  又酸又甜，格外爽口。

  「難道葛老想到辦法了？」

  鍾正國滿懷期待的接過手機。

  「葛老，是我小鍾。」

  「購年貨，看大戲。嘗小吃、玩遊戲。你這個漢東省書紀，日子過得真嗨皮！」

  聽到這對仗工整的調侃聲，鍾正國嚼著冰糖葫蘆笑道：

  「這不是元旦三天小長假嘛，我就回來跟孩子們聚一聚。」

  「聚一聚？哼，我看你在漢東，是一天都待不下去，心早就飛回燕京了吧？」

  一聽這話，鍾正國笑容瞬間僵硬。

  腦子裡瞬間冒出疑問。

  難道自己提前兩天放假回燕京，被葛老知道了？

  就算知道了，又有什麼關係？

  到了自己這個職務級別，哪兒還用得著天天去上班？

  「葛老，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你居然還問我，難道你管轄的漢東，你自己卻不知道嗎？」

  「漢東？漢東出什麼事了？」

  「你！！」

  電話另一邊的葛老，氣得血壓那叫一個狂飆猛增。

  趕緊自己給自己掐人中，避免眼前一黑暈過去。

  而鍾正國也迅速在腦海中搜尋記憶。

  好像最近漢東，並沒有什麼大事發生啊！

  如果非得找一件，趙立春給自己打過電話，說林城一個非法小煤礦發生了礦難。

  但林城那個地方，年年都有礦難發生，早就不稀奇了。

  自己當時就在電話里，吩咐了他妥善處理。

  按照以往慣例。

  搞一下營救工作，安撫一下礦難家屬，再抓幾個人判刑坐牢，不就行了嗎？

  除了這件事，還能有其他什麼大事？

  該不會是春節將近，運送返鄉打工人的長途大巴，在漢東省境內，發生重大交通事故了吧？

  可就算發生了重大事故，也是有處理流程的，自己這個省一把手，都不用到現場，有的是人會處理好。

  那麼會是什麼事，能讓葛老如此氣憤？

  就在鍾正國疑惑不解的時候。

  手機里傳來了語氣粗沉的喝問。

  「我問你，林城壟溪煤礦發生了重特大礦難事故，你知不知道？」

  「知道啊，趙立春給我打過電話，我吩咐他一定要妥善處理。」

  「然後呢？」

  「什麼然後？」

  「你他媽有沒有聽清楚？是重特大礦難事故！你作為漢東一把手，你就說一句妥善處理，就完事兒了嗎？你都不去現場的嗎？」

  「我……」

  鍾正國嗡的一下。

  心裡不禁暗想。

  有這必要嗎？

  再說我也沒法去啊！

  接到趙立春電話的時候，我已經在燕京了。

  「你什麼你？你知不知道，這起礦難有多嚴重？你又知不知道，這座什麼狗屁手續都沒有的非法小煤礦，已經盜採了很多年？」

  「你肯定也不知道，就在一個多小時前，今天中午的央電午間新聞，就對這起礦難事故做了專題報導，你知道人家趙立春在幹什麼嗎？」

  「你在逛大集看大戲嘗小吃，享受元旦假期的時候，他通宵達旦的在指揮現場，大冬天的腳踩泥漿，渾身泥濘的統籌指揮救援，安撫礦工家屬！」

  「也不知道是哪個天才剪輯的現場新聞視頻，特別催人淚下、感人肺腑，不僅各個地方電視台紛紛轉播，央電早已派出採訪團隊，持續跟進現場救援。」

  「一個非法小煤礦，能堂而皇之的存在很多年，足以可見漢東官場有嚴重問題，現在這起礦難已經舉國關注，沈總責成總務院多部門組成專案組進駐林城。」

  「專案組已經出發去機場飛京州，肯定連夜趕去礦難現場，甭管礦工能不能救，這件事必然引發漢東官場地震，趙立春博得了全國人民的好感，而你呢？你他媽還在逛大集！！」

  鍾正國忽然一陣眩暈。

  像是被人當頭一棒！

  打得他頭暈目眩，四肢無力。

  幸虧人送綽號猴子的侯亮平，反應敏捷，一把將他攙扶住。

  否則肯定會當場癱倒摔地上。

  「對不起，對不起葛老。」

  「是我疏忽大意了，我現在就去機場回漢東，我馬上回去。」

  話音剛落，電話就被掛斷了。

  鍾小艾幫忙攙扶住父親，神情慌張。

  「爸，出什麼事了？」

  「林城壟溪煤礦發生了重特大礦難事故，我必須趕緊回去，去礦難現場！」

  說著，鍾正國將手機還給侯亮平，便要轉身離去。

  「爸，走錯了，最近的出口往這邊。」

  侯亮平急忙提醒。

  鍾小艾趕緊上前，攙扶父親邊走邊問：

  「就算重特大，也不過是一起礦難而已，你是不已經指示趙立春妥善處理嗎？為什麼還要親自去現場？」

  鍾正國狠狠一瞪眼。

  「你懂什麼？這個非法小煤礦存在了很多年，出事後肯定很多人想要遮掩，趙立春發現他處理不好，反而會鬧出麻煩，就乾脆把事情鬧大了。」

  「現在好了，他現場一頓作秀，新聞媒體瘋狂報導，成了體恤民情、為民做主的好省長，高層又派專案組去徹查，你說他能不借題發揮，把老子的人來個大清洗嗎？」

  鍾小艾心裡咯噔一下。

  終於意識到，事情有多嚴重了。

  前兩天，他們一家三口吃晚飯的時候，還在密謀。

  就算趙瑞龍又為國防事業做貢獻也不怕。

  等趙立春上位，正式實施試點方案之際。

  趁他根基不穩，讓人暗地裡使壞，害得他鬧出大笑話。

  結果現在……

  人在集市逛，禍從林城來。

  還沒給他趙立春製造笑話。

  反倒是還沒離任的父親，要晚節不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