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

  蔡成功緩緩睜開眼。

  頓時感到渾身一陣酸疼。

  微微扭頭。

  只見老婆許美麗，披頭散髮的還在熟睡。

  再看向另一側。

  地上扔了好多紙團。

  試著慢慢坐起來，骨頭像是要散架一般。

  艱難的起床喝水，上了個廁所準備繼續補覺。

  正要睡著，卻聽到一陣嗡嗡嗡的聲音。

  掙紮起身找到手機。

  剛接通電話，就傳來老廖焦急的聲音。

  「蔡總，你總算接電話了，咱們中的項目，臨江當地的服裝企業紛紛提出質疑，還聚團抗議說招標有明顯傾向性。」

  蔡成功很不屑的冷然一笑。

  「我當是什麼大事兒呢？那麼激動幹嘛呀？」

  「質疑就質疑唄，咱們連續中了那麼多個標，他們一個沒撈到，有點怨氣很正常。」

  「不過咱們從招標文件，到投標評標，一切都合法合規，他們要質疑就隨便質疑！」

  「之所以要脫褲子放屁，搞招投標，就是怕直接簽合同，他們會更不服氣！」

  「現在質疑什麼？有什麼質疑的？難道不知道，誰的關係硬，誰就是大爺？」

  電話另一邊的老廖，忙問道：

  「那你的意思是，咱們不管不問？」

  蔡成功冷哼道：「廢話，你管他們幹什麼？」

  「咱們搞的招投標，完全合法合規，天王老子來了也得認！」

  蔡成功自信滿滿。

  他相信，有了招投標的合法程序，又有鍾老書紀的大力支持。

  一群臨江省的服裝企業老闆，哪能掀起多大的浪？

  比關係比後台？

  他們有這實力嗎？

  就算他們臨江省的一把手，也拗不過鍾正國書紀！

  「好吧，那我就不管了。」

  「不用管，你就安心等著簽合同催款，我還等著貨款急用呢！」

  說到這兒，蔡成功不忘提醒：

  「對了，今晚七點四十分，別忘了看央電財經頻道。」

  「好的蔡總，我一定準時收看。」

  蔡成功撂下手機繼續睡。

  這一睡，便是夕陽西沉。

  率先醒來的許美麗，渾身軟綿綿的，像是泡溫泉泡太久。

  小心翼翼的掀開被子起床。

  許美麗拿著手機，去了衛生間。

  看著鏡子中，自己身上的淤青。

  不僅沒有絲毫不滿，反而樂得合不攏嘴。

  「餵阿蓮，晚我老公試了那個藥，哎唷真的太猛了。」

  「姐姐我活了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感覺到，什麼叫快樂似神仙。」

  「哎對了，你哪兒還有多少存貨？只有三盒了嗎？哎呀別賣了，都給我留著，我全包了！」

  「我知道一天頂多吃一顆，沒想讓老蔡當飯吃，是我打算讓他拿去送人，別人有權有勢啥都不缺，恐怕就只缺這種攢勁兒的神藥！」

  ……

  晚上七點。

  許美麗跟父母一起做好豐盛的晚餐，才去叫醒了丈夫。

  「我居然睡了一整個白天？」

  匆匆穿上睡衣，拿起手機邊走邊打電話。

  「餵老鄭，我昨晚陪客戶喝多了，剛剛才睡醒。」

  「那什麼，組織工人們看節目的任務，我可就交給你了啊！」

  來到客廳坐下，蔡成功一看電視前，DV攝像機都架好了。

  立馬朝妻子微微一笑。

  老婆雖然相貌不是很漂亮，但心思還是很細膩的。

  吃飽喝足，小嘴一擦，來到客廳坐下。

  點菸仰躺沙發上，看新聞連播。

  以前恨不得新聞多一點，可以了解更多國內外的大事。

  但是今天……

  他恨不得趕緊結束，無數人都愛看的天氣預報也別播了。

  可惜越是著急，時間似乎就越慢。

  此刻收視率全國第一，覆蓋人群無可爭議第一的新聞連播。

  正播報鐵路總署與漢東省、天海市，簽署燕滬高鐵一期工程投資合作協議的新聞。

  這是龍國首次投資建設時速350公里高速鐵路。

  也是第一次，吸納社會資本參與投資，引進國外先進高鐵技術。

  預計年內開工建設，三年完工，屆時從京州到天海，最快一個小時就能到。

  「這高鐵開工後，居然只要一個小時就能到？」

  「那照這速度，豈不是從京州到呂州，只要半個鐘頭？」

  蔡成功暗暗一番盤算。

  隨著一陣經典的漁舟唱晚音樂聲響起。

  很多人必看的天氣預報來了。

  眼瞅著時間快到，蔡成功打DV機。

  「你們快來啊！馬上就要播出了！」

  「來啦來啦！」

  許美麗端著一大盤，洗乾淨的新鮮水果來到沙發坐下。

  父母也戴上老花眼鏡，坐下來滿懷期待。

  一個又一個的GG播完之後。

  經濟觀察欄目準時準點播出。

  「觀眾朋友們大家好……」

  主持人一陣播報過後，一條橫幕出現。

  「跨省連續中標？是有貓膩還是真公平？」

  看到今晚的標題，蔡成功還沒有覺得異常。

  「近日，欄目組收到來自臨江省多個舉報電話，聲稱在他們省組織多個項目招投標中，存在著暗箱操作，有一家來自漢東的服裝企業，居然能在當地連續中了多個大標……」

  視頻播出，映入眼帘的場景，並不是大風服飾集團的廠區。

  而是一群憤憤不平的人，聚集在臨江省公共交易中心大樓前抗議。

  看到這一幕，又想起老廖的電話。

  蔡成功依然並沒有引起重視。

  「這些手下敗將，鬧什麼鬧嘛？」

  「沒關係背景和實力，出來投標幹嘛呀？自取其辱嗎？」

  看到臨江省的同行們，群情激奮的抗議指責。

  蔡成功不僅沒有半點緊張害怕，反而有種勝利者的洋洋得意。

  隨著畫面轉切，交易中心主任接受記者採訪。

  面對鏡頭，這個主任自然是避重就輕、模糊回答。

  說來說去，就一個核心思想，招投標流程合法合規。

  如果有具體問題，建議去找相關部門。

  至於哪些部門相關，那就不關他的事了。

  畫面轉切回直播間後。

  主持人的對面，已經坐了一個氣態儒雅、頭頂鋥亮的老頭。

  「圍繞今天的主題，我們很榮幸邀請了我台特邀評論員，著名經濟學教授康耀暉先生。」

  「在請康教授為我們解讀謎團之前，讓我們再看一段欄目組，在漢東省採訪的短片。」

  畫面再次轉切。

  這一次，開頭就令人驚愕。

  只見夜幕下。

  工人們正忙著給鏽跡斑斑的大門刷油漆，將廠區內停車坪和荒地上的雜草除乾淨。

  「當我們欄目組，搭乘火車前往京州的攝影師，抵達大風服飾集團之時，所看到並拍到的，是一片忙碌的景象，工人們正連夜清潔打掃。」

  「見工人們如此繁忙，攝影師便沒有去打擾，第二天，當攝影師再次來到同一地點，該集團似乎已經煥然一新……」

  在介紹聲中，視頻畫面加速呈現。

  天色漸亮，大量工人或騎著自行車，或走路來上班。

  大家都喜氣洋洋，笑逐顏開的，精神面貌很不錯。

  再往後，一輛輛奔馳、寶馬、奧迪、大眾等等各種品牌的汽車陸續駛入。

  但有意思的是，這些衣著不凡的人，卻又很快出來了。

  有人步行離開，有人打車離去。

  但就是沒一個在大風服飾集團上班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將該集團的廠區，當成了停車場。

  而看到這裡，蔡成功就已經敏銳感覺到不對勁了。

  欄目組怎麼還有攝影師，提前坐火車來了京州？

  張導由始至終，也沒有對自己說過，還有其他同事負責外景拍攝。

  許美麗也已經感覺到不對勁了。

  「老公，這節目組好像不是來宣傳咱們的啊！」

  「居然提前就派了攝影師蹲點，該不是來砸場子的吧？」

  許美麗話音剛落。

  只見畫面中出現了一個環衛大爺、一個路過大媽、一個送報郵遞員……

  在和記者一問一答中。

  大家的一字字一句句，如同千斤重錘砸在蔡成功的心坎上。

  「這家公司？我知道，大風廠嘛！」

  「京州很多人都知道，這家廠效益不好。」

  「我聽說當年就是因為快破產倒閉才改制的，好像改也沒改好。」

  「什麼？在臨江連續中了很多大項目？你別開玩笑了，我聽說上個月工資都還沒發呢！」

  「那些開進去的小汽車？我以前從來沒見過，肯定不是大風廠的呀，他們的工人哪兒買得起小汽車呀！」

  「哪有什麼實力啊？這廠子之前三天兩頭，還因為拖欠水電費，被斷水斷電呢，而且衣服質量是真不行!」

  ……

  蔡成功猛然起身。

  腦子天旋地轉，像是被抽成了一片真空。

  自己叫工人們連夜收拾打掃……

  自己叫親朋好友開車來充場面……

  自己精心打扮熱情接待還隆重發言……

  結果現在，這放的是什麼鬼東西？

  張導帶來的攝影師，到底有沒有開機拍攝啊？

  如果拍攝了，怎麼那麼多素材、那麼多鏡頭，一個都沒有？

  自己氣勢恢宏的停車場呢？

  自己一派忙碌景象的生產車間呢？

  自己西裝革履意氣風發的專訪片段呢？

  這他媽到底來宣傳大風廠，還是來毀掉大風廠的啊？

  就在他又氣又惱之時。

  鄭西坡出現在了畫面里。

  「你們現在所看到的這些汽車，都是我們公司員工買的。」

  「咱們大風服飾集團，發展迅猛、業績良好，福利待遇特別高。」

  在他說話聲中，電視畫面中，出現了一輛輛整齊停放的各大品牌汽車。

  如果沒有之前的那些街頭採訪。

  那麼這個場景，看著是挺壯觀。

  但是現在……

  卻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蔡成功臉上。

  至於後面，畫面中是出現了生產繁忙的車間。

  卻對早已老舊的機器、亂堆放的面料和半成品，進行了特寫。

  再後來，是有自己的專訪片段。

  可是那些慷慨激昂的發言，如今卻聽著格外打臉。

  這樣的一番剪輯，自然沒有了半點正面宣傳效果，反而暗示大風廠有問題。

  「老公，猴子！」

  「什麼猴子啊？老子的臉，才是快要紅成猴屁股了！」

  「是手機啊！手機！」

  蔡成功一低頭，急忙拿起手機。

  剛接通，就傳來侯亮平的怒吼。

  「蔡成功，你他媽找死啊？誰讓你找央電採訪報導的？」

  聽到這話，蔡成功差點腦子炸裂。

  「什麼？難道不是你們安排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