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山神守護
日喀則被譽為「陽光之城」,它每天的日照時間平均可以達到14個小時以上尤其是中午,非本地人的話,不塗抹防曬霜會非常容易被曬傷。
不過傍晚的陽光就要舒服一些了。
只是有些微微刺眼。
而在日照的光暈下,如果能頂住那刺眼的光輝,眺望遠方,就能很清晰的看到喜馬拉雅山脈的影子,巍峨連綿,好似一條豌遊動的龍。
壯麗雄渾。
在這裡,人類最直觀的感受,就是自己的渺小。
尤其是整座縣城都沒有太多高建築,處處都是平房之下,那種與大自然相比不值一提的渺小感會愈演愈烈,也會愈發敬畏自然。
路遙不知道胡璃此時此刻在想什麼,
可自從她沉默的落座後,見她沒說話的意思,路遙也靜靜感受這片自然風光時,心裡那種渺小感便愈發強烈。
忽然,他感覺到自己肩頭一沉。
「別動,讓我靠一下。」
胡璃啞著嗓子說道。
話到嘴邊的路遙重新選擇了沉默。
並且把肩膀放低了一些。
好讓她靠的更舒服點。
而有了路遙的肩膀支撐,隨著腦袋的歪斜,海後眼裡的淚水終於找到了合適的傾斜角度,流了出來。
她沒有擦拭。
只是閉上了眼。
這陽光——..太刺眼了。
路遙其實也發現了她在哭。
畢竟她的呼吸聲里都帶出了顫音。
這條名為布布的狗--其實在他的觀點裡,更像是對父親思念的一種延續。
她父親走了,給她留下了一條狗陪伴她。
而現在·.這條狗也走了。
她的世界裡或許再也沒有了可以延續這份思念的寄託。
更何況.—·.·還是雙份的。
這和徐若初的奶奶還不同。
老太太走時,至少徐若初已經成年。她有了更成熟的思想,以及-—-提前做好了思想準備。但胡璃的父親卻是在她小時候走的,人的成長經歷中,越缺什麼,往往就越在意什麼。
所以,這股情感才來的如此洶湧。
路遙想了想,捏起了她的圍巾,幫她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淚痕。
可不擦還好····-他只擦了一下,海後的表情管理就徹底失控了。
嘴巴首先變成了W的形狀,緊接著是五官的扭曲,擠壓。
淚水滴滴噠噠的從眼裡涌了出來。
於是,從把肩膀借她,變成了擁抱路遙抱著她,輕輕的拍打著她的後背。
任憑自己的胸口遂漸感受到了涼意。
早知道把衝鋒衣的拉鏈給拉上了。
他在心底無奈的嘆了口氣。
迎著夕陽,懷中的女人痛哭著。
似乎在訴說著時光的殘忍。
為什麼要讓父親.···離開她兩次過了好一會兒,臉有些腫的徐若初也來到了房頂。
看到了倆人的模樣。
她無奈的嘆了口氣,走到了胡璃身邊。
對於這個擁抱,她倒沒覺得有什麼,更何況簡訊還是路遙發來的。
她輕輕的攬過了胡璃的身子:
「小璃姐,我們回房間吧?」
說著,她還看到了路遙T恤那一片的水痕。
胡璃搖了搖頭,主動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痕:
「就在這陪我待一會兒吧。」
路遙想了想,說道:
「那義查查這邊的地圖去—
「你也別走。」
他剛要起身,胡璃就住了他的胳膊。
「陪我在這待一會兒。」
「..—.好。」」
於是,三人一條長椅。
空氣變得沉默。
徐若初就穿了一件長袖,沒多久,就被這微風吹的有些冷。
這時,一件衝鋒衣同樣披到了她身上。
是路遙的。
「我不冷·..」
看著短袖的路遙,她試圖拒絕。
可這時,胡璃扭頭看到了路遙穿的短袖後,卻開了自己的FENDI圍巾,把一頭遞給了他。
這下,三人都不冷了。
晚餐,路遙是給倆人送到屋子裡的。
並且他沒有點什麼高油高糖的東西,而是以小米粥為主。
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裡,他就開始查找去崗巴的路線。
達爾果錯,是一片非常非常小的湖。
當路遙第一次跟著同事們去那邊時,立刻就被那澄淨的湖水與她倚靠的雪山所傾倒,喜歡上了那片在陽光下顯得柔美無比的寧靜。
日喀則附近因為日照充足,導致全年降雨相對稀少,是比較蒼茫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讓那片湖水和草地顯得愈發珍貴。
而確定了前往崗巴的路線和自己前世的記憶沒差後,他便在日記上把這條路線給畫了出來。這樣明天就算三人好奇,他也能說自己是在網上查到一個旅遊博主的推薦路線。
第二天一早,他7點多就醒了。
給徐若初發了條消息後,沒想到她回復的很快:
「餐廳見。」
很快,洗漱完畢的路遙就在餐廳里看到了她和胡璃。
倆人都是素顏,並且一個是臉有些腫,一個是眼晴完全腫了。
看起來狼狐無比。
而她們旁邊還坐著一個人。
皮膚黑,個頭不高。
路遙走過來後,徐若初指著他介紹道:
「路遙,他叫洛丹,是咱們這幾天的嚮導。」
「你好,我是洛丹。」
他笑的很和善。
不過從倆人握手時,對方手上的繭子,以及那緊實的肌肉來看,他應該是和尤坦是一樣的職業。
看來尤坦應該是來不了了。
「我是路遙,你好。」
互相打完了招呼後,就聽洛丹說道:
「那咱們今天呢,就在附近轉一轉,營長已經和我說了,儘量去風景好的地方去看,沒有問題的。」
倆人剛點頭答應,路遙就從兜里掏出了那頁紙:
「璃姐,我倒是找到了一個好地方。就在這裡,叫做達爾果錯,就在崗巴那邊。這是路線圖,不過可惜,沒照片,我是看一個旅行博主推薦的,但他的圖床應該是掛了,怎麼刷新都顯示不出來。不過他說那地方很美。」
一邊說,他一邊把路線圖給了洛丹。
洛丹在看了看後,想了想,說道:
「崗巴那邊我不太熟,不過可以去看看。」
胡璃也沒多想。
點點頭就答應了下來。
於是,一行人吃完飯後,洛丹開車,路遙坐副駕,倆人在後面,直接就從日喀則前往了崗巴。
路都是土路,其實很不好走。
而這一路,胡璃都在往外面看,試圖尋找一片她覺得合適的地方。
奈何·—.——都沒有。
帕傑羅開了快倆小時,終於抵達了崗巴村。
進村後,洛丹下車先是驅散了那些圍過來的小孩子們,隨後對倆在曬暖的老人拿著路線圖用藏語交流了一下,得到了確認後,回到了車上。
「長者說這地方離雪山不遠,不過路不算好走,可能會有些顛簸。」
「去看看吧,反正都來了。」
隨著胡璃的話,洛丹繼續看車很快出了崗巴村,開上了戈壁灘。
四人倒是不擔心會被困,因為洛丹帶著衛星通話,真要出什麼問題,打個電話就是了。
而在這比路遙後世難走了不少的戈壁灘上行進了大概一個多小時後,快中午的時候,終於,在繞過了一片雲層的陰影后,路遙本能的看向了自己的左前方。
「璃姐,我們到了。」
他說道。
本來還在尋找的洛丹聽到這話,也順著路遙看的方向看去。
車子也剛好繞過了山坡。
頓時——···一片綠意盎然映入眼帘。
徐若初和胡璃的目光頓時就被那片美景所奪。
反倒是洛丹一臉異。
其實剛才他就在納悶。
為什麼這個內陸人找參照物的本領比自己還強-·
這一段路幾乎可以說是他帶著的。
這人對地圖識別的本領這麼強的麼?
可不管怎麼說,既然目的地已經達到,他就開車往那邊走去。
達爾果錯的直徑,其實也就六七十米。
很小。
它就像是雪山之下的一片小水哇。
但-曲登尼瑪冰川的冰川水融化之下,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就是這麼神奇。
茫茫戈壁灘里,這片冰川融化的小水湖四周,是一片綠意盎然的草地。
猶如群山之上雖不起眼,卻依舊明亮的那塊瑰寶。
純淨的美讓人看一眼就感覺到心靈被淨化了。
幾乎是第一眼,胡璃就喜歡上了這片地方。
連徐若初也目不轉晴的看著。
路遙呢,心裡帶著幾分感慨,觀察著四周。
不過很快他的目光就被一抹紅色所奪。
那是一位喇嘛·看起來正在轉湖而此刻也看到了帕傑羅,正一動不動的望著這邊洛丹顯然是一位很虔誠的人,在看到了喇嘛後,他在距離達爾果錯湖邊有四五十米的地方就停下了車。
「我要去和上師打聲招呼,我們----是來埋葬狗的骨灰的對嘛?上師既然在這裡,我要去和他說一下,得到他的准許。」
胡璃眉頭微皺。
但也沒說什麼,點點頭。
一行人下車後,她便抱著那個金屬罐子,朝著湖邊走去,徐若初趕緊跟上了她。
而路遙則在後備箱裡拿出了裝著工兵鏟的手包。
洛丹則走向了喇嘛。
而過了一會兒,洛丹滿臉喜色的雙手合十,帶著這位喇嘛走了過來。
路遙這才發現·.這個喇嘛的歲數應該很大了。
黑的皮膚之下,一條條皺紋擠在了一起。
但雙眼卻很乾淨,炯炯有神,和他-—---見過的其他一些喇嘛區別挺大的。
喇嘛看了看路遙,忽然對他微笑了一下。
見狀,路遙趕緊雙手合十:
「扎西德勒。」
喇嘛雙手合十回禮,隨後看著已經站在湖邊了的兩女,對洛丹指著一個方向說了些什麼。
洛丹點點頭:
「上師讓我們跟著他,徐小姐,胡小姐,來這邊。
等胡璃和徐若初走過來時,他繼續說道:
「我們不能把它葬在水邊,如果這樣,它的靈魂在日光的照射下會像是燃燒的火焰,風會變成刀子,而水是特別特別寒冷的。上師說他帶我們去那邊,那個小山坡那。」
聽到這話,明白已經得到了准許的胡璃趕緊說道:
「謝謝。」
上師看了她一眼,同樣微笑,隨後邁著有些蟎的步伐帶領著眾人遠離了達爾果錯。
向上走。
走到了山坡與草地的界限後,他捏起了一片石子,握在了手裡似乎在感受什麼。
隨後又帶幾人向上走了能有七八米的距離。
看了一眼那金屬罐子後,對路遙指了指腳下。
路遙明白他的意思:挖。
於是拿出了工兵鏟。
但他顯然不太會用,還是洛丹看出來後,對著工兵鏟又拆又裝,不到一分鐘,工兵鏟就變成了一把鋤頭。
在石子與泥土混雜的地方一刨,就是一個小坑。
他動手,其他人就在旁邊看。
很快,一個深大概二三十公分的小坑刨出來後,胡璃見洛丹停止了動作,這才捧著金屬罐子走了過去。
剛好能放進去。
「我自己來吧。」
她問洛丹要過來了工兵鏟,開始添土。
但用了幾下後,工兵鏟顯然不怎麼合適,她開始用手來一捧一捧的往上蓋。
很快,土堆把坑給埋住了後,胡璃也沒有哭,而是雙手合十對著微微隆起的小土包閉眼祈禱。
她無聲的祈禱。
可在幾秒鐘後,喇嘛的誦經聲響起。
藏語,路遙也不懂。
但—-他希望布布此刻能在經文聲中得到平靜很快,喇嘛的誦經聲停止後,他便自顧自的離開了。
繞著小小的一片湖繼續拿著轉經筒轉經。
而胡璃也從雙手合十閉目祈禱的跪姿中站了起來。
這次,她倒沒哭。
只是情緒非常低落。
轉身後,她的目光落在了這片小小的湖上,想了想,便下山朝著湖的方向走去。
見狀,徐若初趕緊跟上。
洛丹則開始收工兵鏟。
而路遙的目光看著這片小小的土堆,忽然蹲了下來,捏起了旁邊的一片平滑的石子,放到了土堆邊上。
第一片。
然後是第二片。
第三片—.
洛丹很快就注意到了他的動作。
而作為本地人,他一眼就知道路遙在幹嘛了。
瑪尼堆。
他在堆放用來祈福的瑪尼堆。
於是,洛丹也離開了。
在他們的傳統習俗中,瑪尼堆的作用很多,但通常情況下都是親人自己動手堆砌,那代表著虔誠和思念。
外人,是沒法幫忙的。
路遙也不在意,但也不知道瑪尼堆只有親近的人才能堆。
他只是記得瑪尼堆在當地習俗里是一種寄託思念的祈福儀式,
讓布布孤零零的在這山坡中,多少顯得有些不合適。
璃姐其實自己來堆最好。
不過·—
想到這,他看了一眼湖水的方向。
胡璃已經蹲了下來。
就這麼蹲在湖邊,背對著他。
而徐若初則站在一旁陪著。
於是,他決定自己來。
戈壁灘什麼都缺,唯獨不缺少石頭。這些被風吹日曬了不知多少年的石頭早就被風沙磨成了光滑的模樣。
布布,你的主人這會兒心情很失落。
她很想念你。
所以,我替她為你堆一個瑪尼堆,這個瑪尼堆代表著她對你的思念。
如果真的有靈魂-—---想來,你看到這個瑪尼堆,就能感受到,她一直陪在你身邊吧?
路遙在心裡小聲祈禱。
接著找來石子一片一片的堆砌。
沒多久,一片小石堆已經初見雛形。
而他剛剛把最後一片石子堆疊好,收尾的時候,忽然聽到了幾聲鳴咽-—·
他下意識抬頭左右查看。
除了雪山巍峨。
什麼都沒有。
自己幻聽了?
他正想著,忽然就瞧見了頭頂··有一個黃色的毛團的影子。
下意識的眯起了眼晴看,卻發現,竟然是一條小狗。
小狗鳴咽著,哽咽著,跌跌撞撞,搖搖晃晃的往這邊走。
「???」
這地方哪裡來的狗?
他腦子裡剛冒出這個想法,就見那小毛團一個步子不穩,從半山坡咕嚕咕嚕的滾了下來。
路遙下意識的伸手接住了它。
而狗狗就這麼在他的懷裡哽咽著,用鼻子不停的拱著他的手心。
「?????
路遙更疑惑了。
它.—..·是山上來的?
他下意識的抱著這條連眼睛都睜不開的狗狗往上走了十幾米,攀登到了這小山坡的山頂後,放眼望去—···
除了戈壁,什麼都沒有。
別說動物了—·鬼影子都瞧不見一個。
這條連眼晴都沒睜開的狗,是怎麼在這的?
他不解。
可不知怎的,下意識的就看向了布布埋骨的地方。
小土坡上翻新的土,與周圍形成了一種顏色反差。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忽然,他的表情變得柔和了下來。
懷裡的那條小狗此刻依舊不停的在鳴咽著,發出的叫聲就像是在呼喚媽媽。
路遙想了想,直接抱著它朝著山下走去。
而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路過瑪尼堆的時候,又聽見了一聲吼吠。
那是成年犬的聲音。
可扭頭查看.—·
雪山依舊巍峨。
亘古不變。
可這次,他的表情不在疑惑,而是抱著懷裡的小狗,一步一步朝著胡璃的方向走去。
無論這次的經歷是自己多想,還是真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怎麼都好。
就當是一份美好的禮物吧。
踏上草地,他對胡璃喊道:
「璃姐。」
胡璃下意識扭頭,一眼就看到了路遙懷裡抱著的小狗。
她和徐若初,以及旁邊的洛丹都有些納悶。
「這狗..—.哪來的?」」
徐若初問道。
路遙搖頭:
「我也不清楚,剛才它就這麼出現在山坡上,滾到了我身邊-—--」-我想,或許是布布不想璃姐這麼傷心,把它送過來的吧。』
徐若初瞬間沉默。
而路遙則抱著小狗,蹲到了胡璃身邊。
小狗繼續嗚咽著。
被路遙輕柔的送到了胡璃面前。
胡璃有些茫然,下意識的接住了它。
而說來也真的是奇怪。
嗚咽了一路的小狗,在被胡璃接過來的剎那,用鼻子拱了拱她的手心,便不叫喚了—.·
就像是··—找到了媽媽一樣。
在路遙和其他人的沉默中,她看了看自己懷裡這條小狗。
逐漸的,眼神失去了焦距。
最後,豆大的淚水低落在狗狗鬆軟的毛髮上。
一滴,又一滴。
在日光的照耀下,晶瑩剔透。
她崩潰了。
把狗狗捧到了懷裡,臉貼著它,嚎大哭。
轉經的喇嘛不知何時走了過來。
看到了這條小狗後,忽然扭頭看了看雪山的方向。
緊接著,他忽然撕扯下了自己的僧袍一角,把這片僧袍蓋到了小狗身上,同時用藏語對洛丹說了些話。
洛丹一愣,隨後變得虔誠了起來。
雙手合十,對胡璃說道:
「上師說,這是山神的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