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怨解,疑竇起

  衛清晏依舊盤腿坐在關氏屋中,手作禪定印。

  呼啦,屋裡刮進一陣狂風,帶動了屋裡的帳簾,沙沙作響。

  一縷淡淡黑氣隨風飄至她身前,衛清晏睜眸,抬手,黑氣纏繞在她冷白指尖,最後匯聚成一幅畫面。

  衛清晏闔上眸子,那畫面便動了起來。

  男子執著女子的手,「金枝,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走到今日,我已無退路。」

  「我可以繼續等你。」女子抬起淚臉,痴痴望著男子。

  男子臉上滿是愧色,「謝家有謀略,有錢財都可助我,條件便是娶謝家女為妻,大業未成,我就納側室會讓他們離心。

  你年紀不小了,大業何時能成無人知曉,我如何忍心讓你不知年歲的蹉跎,杜長遠是個重情義的,他會是個很好的夫君。

  金枝,我需要武將,杜長遠於行軍打仗上頗有造詣,我能信的只有你,你放心,將來我定不會虧待你。」

  女子垂眸似在思量,而後再問一句,「時大哥真的沒法娶我嗎?」

  男子別過了臉。

  女子閉了閉眸,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好,我嫁,希望時大哥將來不忘今日承諾……」

  金枝是關氏的閨名。

  而那男子,衛清晏再熟悉不過,是年輕時的先帝。

  這一縷黑氣是關氏臨死前,內心深處放不下的執念。

  關氏說的是真的,先帝負了她。

  她不敢找先帝報復,便將怨恨轉移到死去的杜長遠身上,連帶著恨上了杜家所有人。

  衛清晏有片刻怔忡。

  這樣利用女子,算計追隨者的先帝,讓她有種錯覺,從前衛家承受的皇恩,是不是也不如表面那般君臣相宜?

  「她死了。」杜學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外頭現在的說法是,她貪財害了方氏,老天看不過眼,讓她瘋癲,得了報應。

  參與其中的下人,該殺的殺,發賣的發賣,不會讓方氏的名聲有損,那些陳年舊事也不會傳出去。

  官差剛來過了,但她是眾目睽睽之下自己摔死的,官差也不會多管。」

  高門大戶里向來陰私腌臢多,便是關氏死前說出自己謀害方氏,兇手已死,杜府不報案,大家也不會多疑。

  只當是安遠侯府家醜不外揚。

  衛清晏看著空中,關氏那縷黑氣被方氏慢慢吞噬,最後泯滅於世間。

  杜家的事,她能做的已經做了,接下來的,便是杜學義不告知,她也信他能處理好。

  「學義,替方氏抄些經吧。」

  夫妻一場,送送她。

  兩人去了杜學義的書房。

  剛提筆,杜學義便站了起來,囁嚅道,「我去接笑笑過來……」

  將軍說過,今夜子時會送方氏離開。

  方氏死時,笑笑不在跟前,這次,他得帶著女兒送她最後一程。

  關氏死了,府中下人惶惶不安,難免有議論,笑笑最是敏感,她一人在風曉院會怕的。

  衛清晏本也打算帶方氏再去看一眼笑笑,杜學義心裡能有笑笑,是好事。

  她看向門口,先前濃郁的黑氣又淡去了許多。

  左手掐著先前劃破的手指,用力擠出一滴血,混在墨水中,提筆沾墨,凝神默寫著經文。

  杜學義來得很快,笑笑被他抱在懷裡。

  雖不親昵,卻也不抗拒。

  在他們過來時,原本盤旋在門口的黑氣,迅速飄開,等他們在書桌前坐定,重又盤旋在門口。

  鬼怨於生人無益,尤其對孩子。

  方氏是怕傷著女兒。

  衛清晏趁著沾墨的功夫又往硯台里滴了一滴血。

  她的血中有功德之光,方氏有了這些功德加持,來生便能投個好人家。

  「笑笑,爹爹教你寫字,好不好?」杜學義輕聲哄著。

  或許方氏是這樣盼著的。

  笑笑看向衛清晏,見她點頭,也跟著點了頭。

  娘親說爹爹是好人,是保家衛國的大英雄,也是她和娘親的英雄。

  娘親死了,壞人欺負她,她不懼,因為她知道,她的爹爹要歸家了,會替她打跑壞人。

  可,爹爹沒護她,她挨的打更多了,壞人說,爹爹不要她了。

  阿鹿說,爹爹沒有不要她,他是被人騙了。

  姑姑說,爹爹從前不是個合格的爹爹,笑笑可以看爹爹表現,好決定要不要再給他做好爹爹的機會。

  娘親是好人,姑姑也是好人,她願意相信她們……

  杜學義將孩子抱坐在懷中,握著她的手,墨染紙上,他道,「你安心,我從前不是個好父親,往後,我會做個好爹爹。

  護著女兒長大,將來替她尋個好夫婿,讓她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過一生。

  我不是個職稱的夫君,嫁我一場苦了你了,若來世,你不嫌棄,還願嫁我的話,我再好好彌補你……」

  孩子到底年幼,杜學義怕傷了她的手腕,只象徵性地讓她抄了幾行,便將她抱坐在另一條腿上,繼續默抄經文。

  笑笑不知他和衛清晏在做什麼,但他說的那些話,她大多聽懂了。

  抿了抿唇,她小心問道,「你以後也會和娘親,還有姑姑一樣護著我嗎?」

  杜學義沒想到笑笑會主動和他說話,忙道,「會,爹爹會,爹爹會護著笑笑,不會再讓壞人欺負笑笑。」

  小小的孩童,沉吟著點頭,臉上呈現出不屬於這個年紀的老成,她伸手摸上杜學義的臉。

  「娘親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爹爹改了,以後還是笑笑的大英雄,笑笑還和從前一樣喜歡爹爹。」

  杜學義眼眶發澀,他明白,定是方氏時常在孩子心中,美化他這個父親的形象,想到自己這半年對孩子的冷漠,心中愧疚更甚。

  他憐愛地撫了撫孩子的頭,心中發誓定不再叫方氏和孩子失望。

  門口的黑氣眼見地又淡了一些。

  笑笑突然似有感應般,望向門外,嘴裡呢喃,「娘親,娘親……」

  有淚水落下,暈染了宣紙,分不清是杜學義的還是笑笑的。

  經文摞起一疊時,衛清晏心頭一松,門口的黑氣徹底消散。

  她放下筆,輕輕說了句,「她的因果了了。」

  怨解了!

  杜學義亦擱了筆,將在他懷裡睡著的孩子,攏的更緊些。

  衛清晏起身,「外頭的事有阿鹿,你帶笑笑去好好睡一覺。」

  明日關家定會上門,他還有得忙。

  杜學義見她往外走,「可還有我要做的?」

  「你剛同她怎麼承諾的,便怎麼做,我有事出去一趟,稍後便回來。」

  她要再去探探玉晏樓的雅間。

  白日,時煜去得太快,快得她不得不再去瞧瞧,裡頭究竟藏著什麼秘密,讓時煜這般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