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神情微變,擔憂、恐慌一閃而逝,最終神情歸於平靜,閉上了眸子。
良久,只沉沉說了句,「皇帝記得答應哀家的便好,其中利害關係,哀家不想多言。
若哀家觸怒龍顏,皇帝亦可廢了哀家這個太后,將哀家幽禁在這慈寧宮,哀家不怪皇帝。」
皇后被廢沒多久,太子又被廢,若再廢了太后,大魏皇室真真就成了天下最大的笑話了。
太后顯然明白這點,皇帝雙肩耷拉下來,周身充斥著一種無力感。
須臾,他道,「或許,時家就不該坐上這個位置。」
該不該的,都已坐上了。
母子倆僵持著,一刻鐘後,皇帝眉眼冷寒地走出了慈寧宮。
回到御書房,皇帝便連下幾道聖旨,貶謝慎為兵部侍郎,原先的兵部侍郎杜學義則接任了刑部尚書之職。
原還打算看皇帝怎麼處置杜學義的一眾官員,皆傻了眼。
威逼皇帝,沒被發難,反而升官了?
當真是君心難測!
杜學義自己也懵了一瞬,旋即抱著聖旨去了衛清晏的院子,「老大,你真厲害。」
衛清晏看著他這歡喜模樣,笑道,「這可不是我的功勞。」
她心裡頭始終懷疑杜學義祖父的死過去巧合,便是他的死沒有異,以杜祖父當年的功績和杜學義這些年在護國軍的建樹,這個刑部尚書他也做的。
杜學義又忙朝藍姝拱手彎腰,「學義謝謝阿姑。」
「與我也無關,大概是皇帝正瞧謝家不順眼。」藍姝否認道。
皇帝連一雙兒女的事都不願管,怎會因她說兩句,就給杜學義升職的。
幾人在互相推諉不是自己的功勞時,阿鹿又急急跑進來,「小姐,侯爺,皇帝判了。」
「判什麼了?」見阿鹿停頓,杜學義忙追問,都沒注意,阿鹿已經習慣性將衛清晏排在他前頭了。
阿鹿實在是跑得急,忙喘了一口氣,才道,「譽王妃和劉桓夫婦,還有那個巫醫被判凌遲,三日後在西市街口當眾行刑。
其餘一眾犯事的,三日後午時菜市口斬首示眾,劉家子女流放三千里,譽王沒參與作案,被放了出來。
但他管家不利,讓譽王妃犯下如此大罪,自請去守太廟,陛下允了,聖旨已下。」
衛清晏和藍姝對視一眼。
皇帝想用譽王妃的事,轉移百姓對太子這件事的注意力。
王剛正之後又審訊了譽王妃,她的說法都和先前一樣,各種刑法之下,譽王妃也就剩一口氣了,再難問出什麼。
皇帝此時判,倒也算不得壞事。
兩人心中都如是想。
阿鹿一拍腦門,想起還有事沒回稟,「對了,那個舉報太子的徐大人,被皇上發配到了容王的封地。」
「皇上這是何意?」杜學義不解的看向衛清晏和藍姝。
藍姝亦看向衛清晏。
衛清晏想了想,道,「皇帝應也能想到,徐大人背後有人。
徐大人自請去荒地,皇上自不能讓他如願,將他發配去時煜的封地,自有時煜盯著他。」
「皇上就不懷疑徐大人背後是容王?」杜學義問道。
衛清晏搖頭,「以時煜和護國將軍的關係,若他有那信,怎會等到現在才拿出來舉報。」
杜學義想想,也是。
衛清晏看向他,「學義,如今你是刑部尚書了,凡事要多思多慮,謹慎行事。」
「學義明白,定不給老大丟臉。」杜學義神情莊重。
在接受聖旨的那一刻,他心裡生出的想法時,他官位升的越高,越能護著將軍。
從前是將軍護著他,如今,將軍是女子,是他杜學義的妹妹,他就該做她的依仗。
衛清晏不知他心中所想,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我知你定能做得好。」
從前杜學義習慣性依賴她,沒有她的這些年,杜學義一直在進步。
且他善良有正義之心,衛清晏其實是放心的,便沒再多言。
晚間,時煜又親自過來了。
「阿姑走後,皇上去了太后宮中,遣退了所有宮人,沒人知道他們聊了什麼。
不過沒多久皇上就尋了個由頭,帶走了王春嬤嬤,可王春嬤嬤過于謹慎,在被帶去審訊的路上,服毒自盡了,你大概想不到她的毒藏在哪裡。」
「哪裡?」衛清晏眼底冷沉,心裡有些不好的感覺。
時煜目光下垂,將她的手握住,吐出兩個字,「衣領。」
皇帝是突然帶走王春嬤嬤的,王春嬤嬤事先並不知皇帝會拿下她,可她卻提前備好了自殺的毒藥。
只能是,這毒藥她一直備著。
一個服侍太后的貼身嬤嬤,衣領隨時藏毒,衛清晏神情頓時凝重。
她記得,從前時煜和皇帝都時常去太后宮中用膳的。
「太后是何反應?」
時煜神色也變得凝重,「沒有反應,甚至都不曾讓慈寧宮的人去領屍。
太后是謝家庶女,母親早逝,嫁給父皇前她在謝家的日子並不好過,王春嬤嬤算是與她相依為命。
父皇起義有一定規模時,太后曾有意給她指婚,對象是父皇麾下的謀士,如今官位不低,可王春嬤嬤不舍離開太后,自梳不嫁。
我幼時曾多次聽太后感嘆,王春嬤嬤為了她蹉跎一生,讓我和皇上要善待王春嬤嬤。
那時,她們的感情超出主僕,這三年,我與她們接觸得少,不曾留意她們感情何時起了變化。」
「是不是太后知道了王春嬤嬤的背叛?」衛清晏接話道,「可這樣感情深厚的主僕,是什麼讓王春嬤嬤叛主。
又是什麼讓太后可能知道她有問題的情況下,還依舊留她在身邊?
譽王妃的那些事,太后知不知道?」
頓了頓,她蹙眉道,「時煜,你還記得上次太后在容王府的異常反應嗎?」
時煜點頭,「她還命人拔了太子內侍的舌頭,這件事,我覺得或許與太子想同我搶你有關。
太后似乎對太子這般針對我的行為,很是氣惱,所以,他遷怒了那個內侍。」
衛清晏沉吟,「時煜,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太后對你的態度異常,和這件事有聯繫。
假設我們觀察的是真的,那是否可以說明,太后其實是在意你的。
那日在容王府遇刺,她第一反應是護你,是發自內心,而她在宮裡對你冷漠無情才是演戲。」
「演給王春嬤嬤,亦或者她身後的人看?」時煜順著她的話道。
衛清晏點點頭,「或許我們可以做此假設,試一試?」
時煜眼眸微轉,頷首,「那便試試。」
如今的謎團和蹊蹺太多,想要拼湊出真相,他們需要捋出一條線,太后這裡或許是個突破口。
儘管,那可能又面臨著新的困惑。
但兩人都是決定了,執行力便超強的人。
翌日,太后剛起床,便聽得內侍來報,「容王府昨晚又進了刺客,容王受傷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