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噬心之痛

  殿中死寂一般。

  皇帝許久不曾開口,馮若寶早已帶著宮人退下了。

  藍姝看著沉默的皇帝,臉上漸漸浮起一抹失望。

  衛婉儀至今未能從衛小夫人那裡試探出什麼,如今又得知太后身邊的王春嬤嬤有異樣。

  而皇帝身為孩子們的父親,他理應有他的責任。

  是以,她將事情告知,本想從他這裡能得到一些線索,免得女兒和容王那般辛苦查證。

  藍姝唇角牽起一抹苦笑,她看人的眼光,的確不及女兒。

  既然皇帝什麼也不肯說,她哪裡還有留下的必要,轉身離開時,手卻被人握住。

  「三年前,下令伏擊護國軍的北陵主帥,是前朝餘孽,他本意是趁機推翻時家,奪回江山。」

  皇帝的聲音緩緩響起,空洞又蒼白。

  「前朝動盪幾乎毀了天下,百姓對前朝皇室恨極,但更多是恐懼,朕不願叫天下人得知,前朝還有餘孽逃亡在外,並意圖顛覆我大魏江山。

  引北陵軍入境的祁縣令,乃是朕的第一批天子門生,朕也不想被天下人認為,朕是個無能的君主,錯把細作當門生。

  而皇后和太子,一個是大魏一國之母,一個是大魏未來天子,他們謀害忠良,過河拆橋,會叫天下百姓寒心,更易成為別有用心之人攻擊皇家的藉口。

  藍姝,民心不穩,則天下不穩,朕沒想過要衛清晏死,甚至朕痛心她的死,可她已經死了。

  朕就算是殺了太子和皇后,她依舊無法活過來,朕便想要個天下太平。」

  「可如今太平嗎?」藍姝神情似笑非笑,掩不住的嘲諷,「我瞧著你這位置坐的也是四面漏風。

  既然你有你的顧慮,我不勉強,時瑾,我只希望,你別動安遠侯府。」

  「好,我應承你,太子我已發落,黃沙嶺一事,就此收手吧。」皇帝的聲音透著幾分無力。

  「我們的女兒如何去了衛家,這件事朕會命人去查。」

  「若我不,你會對我出手麼?」

  藍姝眸子一閃,蘇復和祁縣令之事,她已從衛清晏口中得知,剛剛不過是試探一問。

  皇帝這阻攔的話,分明是告訴她,黃沙嶺背後還有真相。

  不行,她得快些回去告訴女兒。

  皇帝無奈苦笑,「你嫁我那日,我便承諾你,我永不會做傷你之事,藍姝,此諾,依舊有效。」

  藍姝斂去眸中情緒,亦牽了牽嘴角,「那今日便當我不曾來過,你亦不知清晏是你的孩子。」

  怎麼會沒傷過呢。

  有些時候,不作為比作為更傷人。

  殿中又恢復死寂,只有藍姝離開的腳步聲。

  良久,馮若寶墊著腳輕步到皇帝跟前,小聲道,「皇上,娘娘她走了。」

  「是啊,她走了。」皇帝低低呢喃了一句。

  他如何不知她走了。

  他親眼看著她,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

  一如當年,她想要離宮,不惜裝瘋賣傻,他是她的枕邊人,怎會看不出她是裝的。

  可這皇宮於她已是牢籠,他只能放她離開,一分別便是近二十年。

  再見面,她眼中再無情愫。

  這一次,她大抵又是失望至極,是否又要隔上二十年再見?

  「若寶,朕還有二十年可活嗎?」

  皇帝心中突然萬蟻吞噬般的疼痛起來。

  誰敢回皇帝這話。

  馮若寶嚇得撲通一聲跪地,「陛下,您是萬歲爺,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嗤聲,「萬歲是這世間最大的謊言,若天子真能萬歲,先帝怎會駕崩。」

  馮若寶將頭磕在地上,不敢多言一個字,連呼吸都屏住了。

  皇帝也不為難他,低聲道,「朕不要萬年,朕要的從來都是和她朝朝暮暮,朕要的是她的孩子承歡膝下,哪怕十年,也好。」

  他低喃著,人便晃出了御書房。

  馮若寶忙跟上。

  慈寧宮。

  太后對著時煜滿面怒容,「你究竟要在哀家這裡耗到什麼時候?」

  時煜淡淡道,「等皇上發落了太子,兒臣自會離開。」

  「時煜,你好大的膽子,哀家是太后,你竟敢在宮中擄掠當朝太后。」太后氣極,長長的指甲被氣得險些掰斷。

  她這兩個兒子,真是好得很。

  上次皇帝阻止她救皇后亦是將她困在殿中,用的是柔情手段。

  這次,時煜阻攔她救太子,同樣將她困在殿中。

  真是好得很!

  「母后嚴重了,兒臣許久不曾入宮,又被個晚輩欺負,這才入宮向母后訴苦,何來擄掠之說。」

  時煜面無表情,端坐在太后面前,「兒臣今年二十三了,皇上好不容易給賜婚,有了個未婚妻,太子卻當眾要搶走。

  還詛咒兒臣活不了幾日,兒臣被欺到這頭上,若還任由母后去為他求情,只怕不必等到他登基,兒臣這條命就要交代在他手裡了。」

  他抬眸看向太后,「還是說,母后就盼著他了結了兒臣?」

  「你……你休得胡言。」太后臉色陰沉,「他不會的。」

  「他一定會的,這些年他刺殺兒臣無數,兒臣不信母后毫不知情。」時煜始終留意著太后的神情,餘光同時還關注著王春嬤嬤。

  他剛在御花園攔截太后,直接挽著她,強行將人帶回了慈寧宮,而王春嬤嬤並未讓人拉開他。

  王春嬤嬤亦不願救太子。

  做得這般明顯,可見她和譽王妃背後的主子,這次是真的氣極了太子。

  說明那莊子對幕後之人來說,極為重要。

  莫非,真正以形補形的人,並不是譽王妃和劉桓?

  再看太后,有氣惱,有焦慮,氣的是他,慮的是太子。

  母子多年,他還是能判斷得出,太后這焦慮擔憂不是演的。

  她不是檢舉太子的幕後之人。

  「娘娘,不好了,陛下廢黜了太子。」有宮人的聲音自門外慌張響起。

  太后臉色煞白,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太子……被廢了?」

  那宮人將頭垂得更低,「是,太子已被圈禁東宮三年不得出。」

  太后跌回到椅子上,怒瞪著時煜,「如此,你滿意了?

  你可知太子被廢,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你的那些侄子們會兄弟相爭,意味著有更多的朝堂爭鬥。」

  也意味著外人有可乘之機。

  太后咬著牙,死死盯著時煜。

  時煜起身,迎視著她,「母后,做錯事總是要付出代價的,這是兒臣發兵北陵,母后第一次餵兒臣裂骨毒時說的話。

  母后可還記得?

  太子和皇后害死兩萬護國軍,怎麼罰都是他們應得的。

  兒臣身子有些不適,便先出宮了,改日,身子好些再來看望母后。」

  太后緩緩閉上了眸子,掩去了眼中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