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
太后看著跪在下手的人,冷聲道,「你如實告訴哀家,那信是不是太子寫的?」
地上跪著的是太子身邊最親近的內侍,得了太子示意,趁著皇帝等余良志進宮的空檔向太后求救。
既是來求救,自不好瞞著,且太后向來疼寵他家主子,便垂首道,「請娘娘救救太子。」
這就等於承認,那信確實是太子所寫。
太后臉色發沉,「劉荷所言都是真的,給吳玉初下令的是皇后,而真正要衛清晏死的不是皇后,是太子,對麼。」
內侍額頭磕在地上,「娘娘,太子這樣做,全是因他對您的一片孝心啊。
太子知你不喜容王爺與衛將軍走得近,這才想要除了他,太子也擔心兩人事情鬧出來,親王好男風,會毀了皇家的顏面。
娘娘,太子他都是為了您和皇家著想啊。」
「啪。」一個茶盞被太后拂落在地。
「好一張巧舌,太子這般荒唐魯莽,說不得就是你們這些人給挑撥的,給哀家將禍舌給拔了。」
內侍沒想到,太后會突然發怒,忙連連求饒。
可太后已闔了眸子。
宮人見狀,忙將內侍拉了出去。
片刻後,王春嬤嬤走到太后身邊,「娘娘,那人已經懲治了。」
太后這才緩緩睜眸,「哀家不喜衛清晏,可哀家也知道大魏還沒到廢除武將的時候。
他身為太子,竟連這點時局都看不明白,還要打著孝敬哀家的幌子,實在令哀家失望。」
時煜打小和衛清晏廝混在一處,若真要做什麼出格的事,就不會躲到封地去。
太子分明就是擔心衛清晏和時煜走得近,成為時煜的助力。
他將自己的擔憂告知皇后,一心為兒子籌謀的皇后,定然會替他出手。
皇后事發,他竟一點端倪都不露,這個往日瞧著孝順的孩子,對親生母親尚且涼薄,對她這個祖母又能孝順到哪裡去。
太后心中苦澀。
「容王爺打小就出色,您和先帝寵著容王爺,太子難免就心生嫉妒。」
王春嬤嬤低聲道,「要不也不會鬧出搶容王親事的事來,惹來今日諸多事。」
太后眸色微詫。
王春從不是多嘴的人,今日竟在她面前說起太子的不是。
她輕掀眼皮,眸中一片冰涼,王春嬤嬤忙跪下,「老奴只顧著替娘娘委屈,一時僭越失了分寸,請娘娘責罰。」
「罷了,起來吧。」太后放下手中佛珠,嘆氣道,「子孫都是債,父母亦是債,哀家這輩子要還的債太多太多了,替哀家更衣吧。」
見太后要起身,王春嬤嬤忙上身攙扶,試探道,「您要去替太子求情?」
太后展了雙臂,睨向她,「他再錯,也是哀家的長孫,若非嫁入時家,哀家今日也不過是個尋常的祖母,心裡記掛著的無非就是子孫安樂。」
王春嬤嬤忙低下了頭,眼眸微轉,正欲說什麼時,聽得太后驚道,「不好,快去問問,太子是不是派了人出宮刺殺余良志。」
太子會派人來慈寧宮求救,定是知道自己今日逃不過,說不得就會一時衝動,直接殺了余良志。
畢竟他都能因為嫉妒時煜,就害死護國的武將。
王春嬤嬤領命忙疾步出去,太后閉了閉眸,深深吸了口氣。
宮外。
冬藏一身黑衣,落在時煜面前,「爺,太子果然派了人刺殺余老大人,藍前輩已親自護送余老大人入宮。」
「可有發現旁的人?」時煜從書案前抬眸。
冬藏回道,「屬下在暗處留意,不曾發現其他可疑人,想來譽王妃身後之人,也沒想到太子會出刺殺余老大人這樣蠢笨的招數。」
也就他家主子了解太子,才會提前有所安排。
時煜搖頭,「徐詹事是太子親信,他對太子的了解不會比本王少,而他了解的定會悉數告知他背後真正的主子。」
只不知,那人為何沒派人阻攔太子的刺殺。
此時,有黑衣暗衛出現,將宮裡頭的事如實回稟。
冬藏不解,「太后發落太子身邊的人,顯然就是對太子動了怒,往日,太后疼太子疼得跟眼珠子似的,今日怎會這般做?」
時煜靜眸不語,片刻後,「繼續盯著王春嬤嬤,本王也該進宮為王妃討個說法了。」
正往議政殿趕的太后,被時煜堵回了慈寧宮。
余良志和王剛正得以順利辨別信件,兩人皆得出結論,字跡並非造假。
太子額上冷汗連連,他派了人去找太后,如今宮外的人都到了,身居皇宮的太后卻沒到。
是不是祖母不想管他了,想到這個可能,他心裡一片慌亂。
嘴上卻依舊否認,「父皇,兒臣真的冤枉,不曾寫過那樣的信。」
皇帝看著這樣的兒子,眸色暗沉。
先帝立下規矩,未來儲君立嫡立長,先前他覺得這樣可以一定程度上避免皇子之爭,可如今,他卻有些懷疑先帝的決策是否正確。
這樣的太子,將來做了君主,如何治理好大魏。
且,剛馮若寶在他耳邊私語,余良志進宮的路上,被人刺殺,他幾乎是一瞬間就想到,那些刺客是太子派出去的。
沒了皇后和謝家的遮掩,他越發察覺太子的愚蠢。
「陛下,此信余老大人和王大人皆已認證,它出自太子之手。」
杜學義的話打斷了皇帝的思緒,他繼續道,「信中表明太子派暗衛跟蹤護國軍,說明護國軍被困黃沙嶺一事,他心知肚明。
卻冷眼看著北陵入境大魏,冷眼看著護國軍身陷囹圄,不上報朝廷,置江山安危不顧,視大魏將士性命如草芥。
他去信廢后,告知廢后護國將軍行蹤,讓廢后得以阻止燕青調兵,害死兩萬護國兒郎,實在不配為一國儲君。
臣懇請陛下廢除太子,按大魏律為兩萬護國軍償命。」
此話一出,滿堂寂靜。
而後是太子暴怒的聲音,「杜學義,你妹妹是自己下的水,也被及時救上來,並無大礙,你為何要這般追著本宮不放。」
杜學義不理會他,脫下頭上官帽,「陛下,臣與太子並無私怨,臣自小得護國將軍一手教導,衛將軍更是數次救臣性命。
慘死的那兩萬護國軍都是臣的兄弟,不能為他們討個公道,臣無顏苟活,陛下,他們也是陛下的子民,請陛下給他們一個公道。」
「臣也懇請陛下,給那兩萬護國兒郎和護國將軍一個公道。」龔明誠亦跪到了杜學義身邊。
皇帝一雙冰冷黑目,凝視兩人良久,最終轉向了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