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夜晚,墨洋江上波光粼粼,臨西城港口處,停滿不少官船。😳🐺 69sħᵘⓍ.Ć𝓞м 💥💀
最大的一艘官船上,藺暮辭穿著官服,一旁站著另一個穿著官服的男人。
此人名叫劉豐年,是南方至西南方一帶的八鎮總兵,常年負責官鹽的運輸,和水匪打交道。
劉豐年雖說是總兵,可整個人看上去是圓的,肚子鼓得像是一個懷孕的婦人。
「大人,今日水匪應該不會來了。」劉豐年堆著笑對藺暮辭道。
藺暮辭作為欽差,拿著皇帝的令牌,一到南方就找到了劉豐年,告訴他今日的計劃。
今日原定有五艘官鹽的船要過江,而藺暮辭也得到了有水匪要來截船的消息,故而他準備來一個瓮中捉鱉。
他把原定官船將於亥時三刻路過臨江城的消息,對外改成了亥時四刻,並且在周圍調動了臨西水師,做好了水匪來襲的準備。
然而,官船此時已經過了臨西城,時間也到了亥時四刻,而水匪卻沒有出現。
藺暮辭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目光遙望墨洋江遠處的地平線上默不作聲。
劉豐年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良久,藺暮辭轉頭對著自己的「師爺」看了一眼,這一眼裡,有著「你怎麼看」的意思在裡面。
這位「師爺」是唐縱酒。
藺暮辭比原定時間提早了一日抵達春風城,他一進城,就先來到了「唐府」。
藺暮辭,唐縱酒和沈磬,就剿匪的事情商討了一晚上。
在藺暮辭看來,無論外界怎麼說,具體是什麼情況,只有親自實踐過一次才能深有體會。
於是,在藺暮辭亮明身份和南方的官場接觸後,就有了今日這一出。
亥時三刻有載著官鹽的官船路過臨江城是真得不能再真的信息。
可水匪偏偏沒有出現。
唐縱酒搖搖頭,表示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一旁的劉豐年始終帶著笑意:「不知大人從何處得知今日一定會有水匪來截?」
「據我所知,最近南方的水匪沒有放過任何一艘官船。」藺暮辭轉過身道,「今日整整五艘官船,不僅有鹽,還有其他的貨物,水匪有什麼理由不來?」
「這大人您就有所不知了,」劉豐年道,「這水匪做事乖張,什麼時候搶全看心情,說不定今日水匪心情不好,因此臨時改變了主意,不來了。」
「敢問劉大人何以得知水匪搶官鹽是看心情?」藺暮辭問。
劉豐年被噎了一下。
難道要他說「水匪打劫不是看的心情,而是看的密函」?
見劉豐年不語,藺暮辭也不追問,他緩步走向船頭,抬眸望向遠方。
劉豐年在藺暮辭背後,瞧著藺暮辭的背影,面露不善。
「下官自然是不知的,只是憑空猜測罷了。」劉豐年道。
「劉大人作為八鎮總兵,做事難道靠猜測?」藺暮辭接著道。
劉豐年原本勾著嘴角的笑意,逐漸暗淡下來。
「為了欽差大人一句『今日有匪』,下官集結了四千名官兵,啟動了五艘戰船,還找了最好的地方隱蔽起來,甚至準備了各種火藥。」劉豐年道,「可如今不見一個水匪的身影。🎀♠ ➅❾𝐒нỮ𝔁.匚๏𝐦 👌♨」
劉豐年不經意間冷笑一聲:「不知大人又是如何判斷水匪一定會來的呢?」
劉豐年問完問題,便等著藺暮辭回答。
但凡藺暮辭回答一句「自然是從水匪處得知」,他便可以趁機發難。
例如,「藺大人您又是如何從水匪處得知這種消息的?」「藺大人第一次來南方,就有人能從水匪處給您送消息。」「藺大人會不會被騙了?」
然而,藺暮辭沒有說話。
過了半晌,藺暮辭從船頭下來,走到劉豐年面前。
「明日同一時刻,依舊有五艘官鹽的船經過這裡。你帶來的這些人和船,也依舊擺在這裡。」
藺暮辭道。
劉豐年的呼吸慢了半拍。
隨即,他立馬又擺出職業性的笑容:「大人的命令,下官自然遵從。」
「那今日就到這裡了?」劉豐年問。
「嗯。」藺暮辭頷首,「散了吧。」
說完,藺暮辭就和唐縱酒一起離開了港口。
劉豐年看著兩人離開後,發出一絲冷笑。
一個年紀輕輕的狀元郎,入官場不到一年就想來南方攪混水,該說他天真呢還是愚蠢?
墨洋江的江底里,不知道埋了多少欽差大臣的骸骨,顯然,很快就會增加一位。
想到這裡,劉豐年搖了搖頭,帶著一眾副官離開了。
第二日,同一地點同一時刻。
又有五艘官船駛過同一個港口。
和昨日一模一樣的配置,藺暮辭依舊站在主船的船頭。
水匪依舊沒有出現。
劉豐年依舊道:「大人,看來今日水匪也不會來了。」
藺暮辭不語,和「師爺」唐縱酒對視一眼。
第三日,第四日同樣如此。
同時,水匪們的耐心則越來越少。
四天的時間,白白通過了二十艘官船,對水匪來說可是一大筆損失。
同樣不耐煩的,還有劉豐年。
這幾日,劉豐年收到來自水匪的抗議越來越多。
而劉豐年作為藺暮辭的手下,又不能抱怨。
為此,劉豐年很是煩惱。
一連四日二十艘官船是他萬萬沒想到的。
他只能表面上繼續陽奉陰違,背地裡不斷安撫水匪,簡直就是兩邊不討好。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第七日。
水匪告訴劉豐年,他們已經忍不了了。
六天三十艘官船,那得是損失了多少銀子啊?
劉豐年見勸不動,便只能讓水匪行動一次。
因此,這一日晚上,劉豐年特意換上了自己的配件,讓手下們也注意安全,一會兒要和水匪碰面了。
這種「戲」,每次欽差大臣來,都會上演幾次。
藺暮辭看上去像是個弱不禁風的柔弱書生,一不小心死於匪患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此處,劉豐年的神色暗了暗。
沒有一個欽差敢一上任就讓他損失三十艘官船的貨物。
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原本應該出現的官船並沒有出現。♘🐺 ➅9s𝕙ⓤx.ᶜ𝕠M ඏ🐉
劉豐年頓時感覺不太對。
「大人,今日的官船是不是推遲了?」劉豐年上前一步走到藺暮辭一旁問。
藺暮辭斜睨了劉豐年一眼。
「誰跟你說今日有官船的?」藺暮辭淡淡道,「看來劉大人得到的消息比我多。」
這句挖苦簡直是在劉豐年的臉上扇巴掌。
劉豐年不傻,他意識到自己上當了。
藺暮辭除了第一天第二天說到有五艘官船經過,之後就沒再說過。
所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大家都默認「每天」都有官船經過呢?
至於第三天到第六天的官船是巧合也好,是刻意安排也罷,連續六天的「習慣」,也就自然而然地讓眾人默認第七天也有官船。
而偏偏就在今天,水匪實在忍不住的時候,官船沒有了。
劉豐年必須得把沒有官船的消息送出去。
他往後退一步,卻被藺暮辭叫住了。
「劉大人這是要去哪裡?」藺暮辭問。
「下官想起還有些事情,需要臨時離開一會兒。」劉豐年客氣道。
「剿匪之時還有什麼事情需要劉大人現在去處理?」藺暮辭問。
「還是說,」藺暮辭看著劉豐年。
「劉大人想通風報信?」
劉豐年聽到這句話不敢動了。
「通風報信」這個帽子實在是太大,劉豐年擔不起。
「是下官失職。」劉豐年站回了原地。
他望向湖面,看來今日的事情是不能善了了。
當水匪的船亥時三刻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時候,劉豐年嘴角下垂,神色緊繃,身體僵硬。
「真是巧了,前六天水匪什麼動靜都沒有,今日沒有官船卻來了。」藺暮辭似笑非笑道。
「是啊……」劉豐年望著水匪的船隻,思緒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
「劉大人,趕緊準備迎敵。」藺暮辭在一旁道。
劉豐年的視線始終盯著水匪的船,沒有應。
「劉大人?」藺暮辭又問了一聲。
「什麼?」劉豐年回過神,「啊……是,迎敵。」
問題來了,如何迎敵?
他們和水匪「相親相愛」了那麼多年,每次有「欽差」來檢查,都是演戲,最後水匪拿到錢,劉豐年坐穩位置,「欽差」能交差,一舉三得。
可今日藺暮辭這一出,怎麼看都是要這群水匪有來無回。
劉豐年還不能不出手。
這場戲,該怎麼演?
劉豐年的手下演慣了,現在還不知道是真的要剿水匪,兩方的人只要碰到,就完全露餡了。
實在不行,一不做二不休,讓藺暮辭死在這裡得了。
念及此,劉豐年心一橫。
很快,水匪從船隻越來越近,藺暮辭甚至能看見水匪主艦上立著的人影。
「一會兒我去會會他。」唐縱酒在一旁悄悄地開口。
「小心。」藺暮辭道。
那日在唐府,藺暮辭和唐縱酒,沈磬商討對策時,就決定了先試探水匪和南方官府的底線。
所以才有了第一晚的情況。
水匪沒有出現的那一刻,藺暮辭就知道他們的消息泄露了。
這在情理之中。
當晚,藺暮辭做了兩件事。
第一,安排人去和其他即將通過臨西城港口的官船通訊,讓他們第二天過港,並且能保證他們的安全。
藺暮辭是此次欽差,官船自然聽他的。
第二,他派人暗地裡密切監視劉豐年,並截取了劉豐年所有的信件。
很快,他和水匪之間的往來信件內容全部落入了藺暮辭眼中。
劉豐年這幾年日子過得太好了,對於「防患」這件事,他根本沒有做任何措施。
故而,在知曉敵我雙方信息的情況下,藺暮辭玩了一手文字遊戲。
他故意依舊每天安排五艘官船完全過港,而嘴裡始終不提。
直至他截獲了水匪忍不住要截船的信息後,做足了今日,也就是第七日的安排。
藺暮辭環顧四周,四周的官兵們神情輕鬆,完全沒有露出一點緊張和備戰的狀態,他雙眼不禁眯了眯。
「嗯。」唐縱酒微微開始運起內力,做好隨時出擊的準備。
很快,水匪的船抵達了港口,兩方的船隻在碰觸的那一剎那,藺暮辭一聲令下。
「殺!」
劉豐年還沒有反應過來,周圍突然衝出來一群氣勢洶洶訓練有素的官兵,他們各自手中拿著武器,紛紛跑至己方的船隻上,再沖向水匪的船。
而劉豐年和水匪根本就不知道還有這批官兵的存在。
兩方人剛準備開始「演」,就見一個個朝廷的官兵殺氣騰騰地見著水匪就砍。
水匪完全沒有一點點的防備。
一時間,水匪就死傷不少人。
直到甲板上真正的「死亡」和流血開始上演,水匪才意識到,對面的官兵是「認真的」。
「劉豐年你特娘的耍我?!」水匪頭子在人群中對著朝廷船隻的方向怒吼一聲。
劉豐年眼皮一跳,聽見了都裝作沒聽見,不回應一個字。
「小的們,殺啊——!」水匪頭子對著自己的手下喊道。
水匪們親眼看見官兵們不像往日那樣演戲,而是真的殺自己,骨子裡的血氣早就被激了出來。
此時水匪頭子這一聲令下,所有人抄起武器,和跑過來的官兵廝打在了一起。
「殺啊——!」
一時間,兩方人馬廝殺在了一起。
而劉豐年此刻已經被藺暮辭架在架子上烤了起來。
藺暮辭給了他一個錯誤的「誤導」,導致他深信今日同樣有「五艘官船」,然後將這錯誤的信息傳送給了水匪。
他期初為了做好「本職工作」,主動按壓水匪的「性子」也是無可厚非,因為每新來一個「欽差大臣」,這裡的官員總得摸摸對方的性子。
藺暮辭把這一切都算好了。
如今,劉豐年對水匪根本解釋不清今日為什麼會沒有官船,兩方人員已經開打,水匪必然會發現這是一個「陷阱」,而且是劉豐年背叛他們的結果,無論劉豐年事後怎麼解釋,水匪都不會聽。
他背靠劉家,不然他何德何能可以坐上八鎮總兵的位置?
他在這個位置穩穩噹噹坐了五年,全靠他聽話。
而藺暮辭一來,短短七日,就把他給「滅」了。
藺暮辭走了以後他怎麼辦?
他給劉家和水匪當狗當了五年,皇帝沒找過他麻煩,藺暮辭一走他鐵定會死得很慘。
這麼多年來,有各種各樣的「欽差」,哪個斗得過他們?
想到這裡,劉豐年狠了狠心,對著自家的官兵下令道:「殺!」
自家官兵們聽到這個命令,一下子居然都猶豫了。
殺誰?殺水匪還是殺欽差?
藺暮辭看見這一幕,冷笑一聲。
而就在藺暮辭冷笑的同時,唐縱酒整個人如箭矢一般竄了出去,劍指那朝劉豐年喊話的水匪頭子。
很快,不遠處就聽見「哐哐哐——」金屬碰撞的聲音。
「劉豐年你居然敢背叛我們,你等著死全家吧!」水匪頭子怒吼道。
這句話已經完完全全徹底暴露了劉豐年,劉豐年眼神凌厲,對著自己的兵怒吼一聲:「你們還愣著做什麼?!殺啊!」
官兵們對視一眼,此時,有人上前一步,開口問:「大人,您要我們殺水匪還是殺欽差大人?」
劉豐年從肥胖的身軀一側抽出長劍:「死在墨洋河的欽差還少嗎?!」
說完,他的劍尖對準藺暮辭:「今日他不死,死的就是你我!你們還不動手?!」
「劉豐年,你自己為什麼不動手?」藺暮辭此時居然還帶著笑意,「還是因為日子過太好了,動不了手?」
「蠢貨。」劉豐年的長劍對準藺暮辭的胸口,「哪怕今日所有的水匪都葬身於此,你也活不過明日。」
「噢?」藺暮辭神態輕鬆,「那本官就拭目以待。」
「過了今日我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說完,劉豐年就往藺暮辭身上刺去,「去死吧!」
「當——」的一聲劍響,劉豐年手裡的劍不到一個呼吸就被彈了出去。
沈一一襲黑衣,帶著面罩出現在藺暮辭身後。
劉豐年一震,想去撿劍,卻被沈一輕而易舉地抓住並捆綁了起來。
「你們愣著做什麼?!你們殺的欽差還少嗎?!」劉豐年往一旁的官兵吼道,「還不快動手?!」
藺暮辭給沈一遞了一個眼色,沈一掏出一塊麻布,堵住了劉豐年的嘴。
「唔——!唔——!」劉豐年肥胖的身軀不停地扭動。
只不過,此時此刻已經沒有人再搭理他。
藺暮辭轉身,面向周圍所有的官兵道:「各位,今日我帶來的官兵,人數比你們多一倍。」
說完,周圍的不少官兵們神色慌亂了起來。
「這些官兵是朝廷的精銳部隊,今晚所有的水匪將一個不留全部死在這裡。」藺暮辭頓了頓道,「殺完水匪,我就會來清算今日之事。」
眾官兵頓時面面相覷。
「但是,我知道各位很多都是身不由己,因此今日各位只要將你們的武器對準水匪,我代表朝廷,對各位既往不咎。並且,我可承諾,各位斬殺一個水匪,朝廷賞五兩銀子,殺一個水匪頭子,朝廷賞五十兩銀子。」
藺暮辭高聲道。
此話一出,周圍官兵們的眼睛瞬間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