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萬花樓的客人不少都是自詡風雅之人,一時興起,吟首詩編個小曲什麼的,那姑娘早就習以為常。但鄭方哼的曲子,卻與她以往所學大不相同,直到鄭方哼到第三遍,她才勉強彈了個大概。
「就這樣吧,有那麼點意思就行了,你認識字嗎?」
「回少爺,奴認識字。」
「好,勞煩拿紙筆來,小爺把詞寫給你。」
少時,姑娘看著鄭方遞給她的詞發呆,鄭方奇怪的問道:「怎麼了?」
「沒事,奴這就試著唱唱看。」姑娘其實是被鄭方的字嚇到了,沒想到寫出的詞這麼有氣勢,字卻丑出了天際。
她深吸一口氣,彎彎的柳葉眉往上一挑,整個人氣質為之一變。「滄海笑,滔滔兩岸潮,浮沉隨浪只記今朝,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只有天知道……①」
本來應該是幾個中年大叔喝醉之後唱的曲子,現在由一個小姑娘唱出來,少了一份滄桑,卻多了一種柔美。
這詞曲正對胡彪他們的胃口,三人一邊敲桌子,一邊搖頭晃腦的跟著哼哼,巴不得把手裡的小盞茶換成大碗酒,痛快幹上幾碗。
鄭方眯著眼,一隻手在膝蓋上打著節拍,臉上露出愜意的笑容。沒曾想,這邊的動靜卻在萬花樓引起了很大的騷動。
「樊掌柜,你這就不夠意思了,這麼好的曲子怎麼不拿出來給大夥品鑑品鑑?」一個身穿紫色長袍的中年文士,板起臉率先向老鴇發難。
「就是,樊掌柜是看不上我們這些恩客,還是嫌棄我們出不起錢?」
「萬花樓是不是名氣大了,店大欺客啊,哼!」
原來鄰近鄭方他們的其他幾個雅間的客人,被鄭方這邊的曲子吸引,認為萬花樓挑客,有好東西不願拿出來分享。
樊掌柜是個四十餘歲的中年女子,什麼場面沒見過,趕緊過來陪個笑臉:「於大人,吳大人,趙掌柜,你們這可冤殺奴家了,萬花樓啥時候有過這等放浪不羈的曲子,而且聽得出演奏之人對指法還很陌生,想必是哪位大家的新作,正在隔壁試唱吧。」
「哦?竟有此事,既是大家出手,不可不去拜會一下。」紫袍文士走出自己的雅間,看到好多和自己一般想法的人已經在鄭方他們門口圍了好幾層。
鄭方正奇怪怎麼一下子嘈雜了起來,突然『嘣』的一聲,「哎呀」曲聲戛然而止。原來彈琵琶的小姑娘看到外面許多人在圍觀,一緊張,手上出錯,崩了半片指甲,手指頓時鮮血淋淋,疼得她眼淚瞬間就下來了。
「死丫頭,」樊掌柜分開眾人,推門進來走到小姑娘跟前,「平時教你的,你都學的狗身上去了。」抬手作勢要打。
「住手。」鄭方懶洋洋的伸個懶腰,「老子叫你進來了?滾出去!」
樊掌柜和門口的客人都是一愣,這間萬花樓背後可是有大靠山的,啥時候見過這麼橫的客人。
「這位客官,奴管教自家丫頭,好像輪不到別人說三道四吧?」樊掌柜不陰不陽的頂了一句。鄭方從懷裡摸出一塊帕子,小心翼翼的把小丫頭受傷的手指包好,然後扔了塊牌子在桌上,對著樊掌柜冷冷的說道:「就憑這塊牌子,你說我管得管不得?」
樊掌柜還沒反應過來,門口的紫袍文士『啪』的跪了下來,看到他的樣子,其他客人跟著一起跪了下來。這可把樊掌柜嚇傻了,她也趕緊跪下,小聲問紫袍文士:「於大人,這牌子什麼來頭?」
於大人連頭都不敢抬,同樣小聲回答道:「陛下御賜,大內行走,五品以下,先斬後奏。」
樊掌柜撲通一聲癱倒在地,自己祖墳上得冒多大的黑煙,才能讓自己瞎了眼,得罪這樣一尊大神啊。
「這位尊客,媽媽心直口快,出言無禮,千霜在這裡給您賠罪了。」一陣香風拂來,卻是千霜聽說了樓下的變故,下來給老鴇打圓場了。
「啊,千霜姑娘出來了…」「千霜姑娘,還記得在下嗎…」「千霜姑娘好美啊…」
儘管鄭方威壓在前,也阻擋不住千霜對這些恩客的吸引力,跪在地上都不忘了獻殷勤。
「男人啊…」鄭方嘆了口氣,「都起來吧,老子是過來喝茶的,一個個搞得跟上墳似的。」
「呵呵~」千霜掩嘴輕笑了兩聲,『這官人嘴真毒。』
就這兩聲笑,撩撥得好幾個剛站起來的客人腿一軟,又跪了回去。
鄭方收起牌子,掏出一張十兩的兌票塞給小姑娘,「爺賞你的。」又扔了幾個碎銀子在桌上,招呼胡彪他們起身走人,「這丫頭傷好之前,不要再讓她接客。」
樊掌柜哪敢說半個不字,連連點頭,就盼著這位爺趕緊走。
待鄭方離開之後,千霜也上樓去了,並吩咐老鴇,把小玉送她房裡去,小玉就是那個受傷的丫頭。
進了千霜的閨房,小玉戰戰兢兢,坐立不安。千霜不僅是萬花樓的頭牌,更是名滿天下的美人,對她來說簡直是天人一般的存在。
「坐吧,不用緊張。」千霜的聲音仿佛有某種魔力,小玉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我請你來,就是想請教一下那首新曲。」
小玉聽見『請教』二字,一下又緊張了起來,她蹭的站起身,「小姐,奴這就把曲子寫給你。」
千霜微笑著把她又按回椅子上,在她肩膀上揉了幾下,「你手受傷了,還是你來說我來寫吧。」
小玉的眼淚又止不住的流了下來,千霜用自己的手絹幫她擦了擦,「怎麼哭了,是手又疼了嗎?」
「小姐,你讓奴想起了奴的姐姐,她和你一樣,脾氣好說話聲音又好聽。」
「那你就把我當成姐姐好了。」千霜捏了捏小玉的臉蛋,又在她鼻子上颳了一下,小玉開心的點點頭,眼角淚水未乾。
千霜根據小玉的敘述譜出了曲子,她自己拿過琵琶彈了一遍,水平不知道比小玉高出多少,「你還記得唱詞嗎?」
小玉從懷裡拿出鄭方寫的詞遞過去,「那位客官自己寫下來了。」
千霜打開一看,『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原來是他啊,怪不得。」
「小姐認識他?」
「人不認得,字認得。」
「呵呵,奴第一眼看到這字,也被嚇了一跳,實在是…太別出心裁了。」
「哈哈,你就直說不堪入目得了。」千霜被小玉逗樂了,「你就在我這裡好好養傷,以後就待在我身邊吧。」
小玉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趕緊向千霜福了一福,「謝小姐恩典。」
「以後叫姐姐。」
打發小玉下去休息之後,千霜的俏臉就板了下了,「死胖子,數月不見,倒是長高了不少,你給我等著,哼!」一抹紅暈卻悄悄爬上了臉頰。
紫微殿內,嘉泰帝狠狠的摔了一個茶盞,「這個臭小子,朕給他保命的牌子,他卻拿去青樓出風頭,乾脆把他切了,進宮做內侍算了。」
已經回家的鄭方沒來由的打了個冷戰,心悸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