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顯人的頭禿了，全禿了。
但鬍子居然還在，白白的還修得有點型，像是他對毛髮最後的執念。
見到陶知命進來，他推了推大大的圓眼鏡：「你是？」
陶知命乖巧學生臉：「初次見面，我是管理系三年級的陶大郎，上田夏納說您想見過一面，立刻趕來了。」
「誒？夏納那孩子呢？」山本顯人居然頗有點熱情，站了起來請他坐下就走到了旁邊坐著，「怎麼沒有一起來嗎？」
「她……有點事。」陶知命很不好意思地說道，「很著急地出門了，才想到忘記準備禮物。也不知道老師喜歡什麼，請告訴我，一定會補上的！」
「不用不用，你還只是個學生，不要學得像那些人一樣嘛。我還害怕你從那裡面突然拿出什麼禮物，讓我覺得後面的話不好開口。」山本顯人很和藹，讓陶知命一時覺得思考關於他先人的梗有點不太好。
「老師，我們三年級的學生，差不多也是需要學會怎麼面對真實的社會的時候了。」陶知命賊誠懇的樣子，「但今天其實沒來得及好好準備禮物，不過以後您作為我們的指導老師，一定會知道您喜歡什麼的。」
山本顯人剛才指了指他的書包，陶知命心想裡面可是我價值200萬的磚頭，怎麼可能送給你？
不過，什麼叫後面的話不好開口？
「指導老師什麼的……」山本顯人不置可否，反而興致勃勃地問，「聽夏納那孩子說，你準備在學校里安裝一台那個彭博終端？」
陶知命有些意外：「老師……知道這個？」
「……說什麼話！」山本顯人有些矜持地笑了笑，「不要看我只是在學校里做研究的人，但對於這個領域出現的新東西，我們可都是最早一批感興趣的哦！」
陶知命郝然道：「抱歉……」
山本顯人興趣十足地打量著他：「倒是你，如果不是夏納那孩子說起來，我都不知道居然會有學校里的學生知道這個，並且準備買。大郎同學，我聽說很貴啊！」
「……還好，一年的話，200萬円左右吧，現在。」
「嘖嘖嘖。」這點錢山本顯人其實並不在意，只不過，對方只是一個三年級的學生啊，「這樣的決定，家裡也支持嗎？200萬可不是個小數目。」
「實際上……父母已經去世了，財產是由我自己支配的。」陶知命想快點搞清楚他的目的，「教授，對彭博終端很感興趣？」
山本顯人先嚴肅起來：「失禮了，不該關注這些問題的。大郎同學，確定是彭博終端嗎？沒有被其他的什麼人冒牌用假東西賣給你了吧？」
「……怎麼會呢？野村證券的一位課長介紹的，我已經去了他們籌建中的東京辦事處看過真機了，不會有錯的。」
山本顯人一拍手掌，有些興奮地說道：「提交了申請，想讓學校訂購一台用於研究的，卻被以『有更廉價的成熟產品』為理由拒絕了。大郎同學一定能理解，這台機器的作用還是不一樣對吧？一開始就說是要在學校里安裝一台這樣的機器，就不會有這樣的波折了！」
陶知命有點懵，想起他之前話：「教授……不會是想用這台機器，做點研究吧？」
「正是！」山本顯人猛一點頭，然後又趕緊說，「當然！不會影響你本來的使用的。只是聽說，用這台機器可以及時得到非常豐富和準確的經濟數據！」
陶知命還真沒料到他想和自己見面是因為這個，上田夏納一點都不靠譜嘛，說什麼擔心安全。
看陶知命懵懵的樣子，山本顯人又誠懇地問道：「可以嗎？我的一個課題，如果有最新的數據和資料，才更加有說服力。」
「……會很複雜吧？」陶知命心想堂堂東大研究經濟的教授，這麼重視的課題只怕會需要海量的資料，那可就有些麻煩了。
「確實，需要的資料會比較多，而且需要查證和交叉對比……」山本顯人儼然一副商量的模樣，「你購買它的用途是什麼？」
「……我在金融市場上投資了點小錢……」
「那就沒關係了！股市有開盤和收盤的時間，其他時候，可以騰出一點時間給我使用嗎？或者晚上的時間也行，我安排研究生去操作。」山本顯人像是對賺錢不感興趣一樣。
「……教授，它的操作需要經過專門培訓的，不是那麼容易。」陶知命有點頭大，「況且，登錄帳戶也只有一個，涉及到我的密碼這樣的隱私……操作失誤的話，也會影響我的資產……」
山本顯人也為難起來：「是這樣嗎？這要怎麼辦才好……」
陶知命琢磨了一會，如果能跟東大教授混點不錯的關係，貌似將來也會有用處。他想了想就問道：「教授，您的課題並沒有時間的限制吧？」
「當然是……希望能儘快有成果。」山本顯人下意識地說完，就立刻補充，「但是，確實沒有時間的限制，是完全受我控制的個人研究。」
「那……您倒是可以安排一個研究生與我聯繫，將您需要的數據列出來。方便的時候，我儘量幫您找到。」
「幫大忙了！」山本顯人大喜，「那麼，安裝什麼時候能夠完成？」
「……只要學校這邊可以了，隨時可以開始過來安裝。」陶知命瞅著他，感覺他比自己還要急迫的樣子。
「學校這邊就交給我吧！既然大郎同學覺得沒有問題，不如我先向你闡述一下我的課題方向吧，這樣你對我需要哪些數據和資料也有所了解。另外……我讓參與這個課題的研究生過來一下。」
陶知命後悔了。
不該就這麼答應的，鬼知道這山本顯人後面會需要占用他多少時間？
對他先人這個梗，陶知命現在內心吐槽起來沒什麼心理壓力了。
山本顯人笑容滿面地在那邊打電話：「小林醬，從資料室過來老師的辦公室吧，快一點。」
陶知命有心想推脫一下：「教授，要不等機器裝好之後再了解課題吧？我也還沒有學會操作……」
「那更好啊！彭博會派人培訓的吧？到時候可以讓我的研究生跟著一起學。而且，學習的過程正好可以用搜尋資料和數據作為作業啊！」
「……」陶知命心裡開始問候他先人了，合著我花大價錢買的機器，是幫你做研究的？
然而山本顯人畢竟是學校里的教授，陶知命只怪自己剛才貪圖東大教授這個人脈關係鬆了口。
一個興奮地講解自己的課題，一個心不在焉地敷衍著。
山本顯人居然有些詫異：「大郎同學，你對經濟學也有一定理解啊？我也認為經濟學裡的原有假設並不全面，新古典經濟學的數學模型在最近的這次滯脹危機中就表明，通脹和失業率存在負相關性是有問題的。果然還是應該從心理學和認知科學的角度出發進行一些新的考慮啊……」
陶知命聽得頭昏腦漲，乾脆不再好好地敷衍，免得自己超出時代的認知被這種學術大佬聽在耳中頗受啟發。把他引為天才事小，提前搞出什麼新理論改變大勢就麻煩了。
饒是如此，山本顯人越發覺得這次運氣太好了，更加細緻地講解起自己的理論假設，然後說著希望有哪些數據的支撐用來做統計分析。
最後想起剛才陶知命的發言，還喃喃說道：「雖然你是管理系的，但如果能夠幫助我完成這個課題，論文上會署上你的名字的。當然，只能是第三作者……」
話沒有說完整，門終於被敲響了，門外的聲音讓陶知命精神一振，然後有些意外地睜大了眼睛。
門外說話的是個女生，發音還挺蹩腳：「山本教授，我可以進來嗎？」
聽到這個聲音，陶知命突然感謝起山本的先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