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瑤似乎沒有察覺到他身上氣息變化,仍不緊不慢說道,「畢竟不管誰,都會長大都會變化,我們不能活在過去,只能不斷向前看。」
所以,他執著過去又有什麼意義?
沒有人會在原地等著,蒼海還會變桑田,何況人。
「這麼說,只有我一人才留戀著過去肆意快活的時光了?」寧煜帶著不甘旁若無人般憤而質問她。都忘了這是在皇太后的寢宮裡,也忘了旁邊還有其他宮人在。
「各人有各人活法。」寧煜忘了這是皇太后的地方,洛瑤可沒忘,雖然她的語氣里不曾透出多少恭敬,但也同樣不掩蘊含的怒氣,「陛下願意一直留戀過去不前,那是陛下的活法。」
換言之,她對他的態度不敢苟同。
「咳咳……」眼看兩人越發劍拔弩張,大有一言不合就要上演唇槍舌戰的趨勢,皇太后連忙出聲打圓場,「信姑姑,你去看看藥熬好了沒有?怎麼時辰都快到了,還不見把藥端來?」
洛瑤聽了這話,面上微露愧色,她淡淡瞥了眼寧煜,便抿緊唇偃旗息鼓不發一言。
寧煜也終於意識到自己在別人的地盤做出失態之事,他有些懊惱地瞄了眼洛瑤,佯裝若無其事道,「皇祖母感覺好些了嗎?」
「信姑姑可拿了蜜餞來?」
皇太后微微一怔,她偏頭看了眼安靜垂眸的洛瑤,心裡隱隱冒出些許不安來。
「多謝聖上關心,哀家受不了蜜餞的甜味,不太愛吃這個。」
寧煜沒料到自己關心用錯了地方,心裡一陣懊惱一陣尷尬,趁著信姑姑出去時,連忙道,「聽說皇祖母最近胃口不太好,可有什麼特別想吃的?皇祖母你說出來,我一定讓人給你弄來。」
皇太后笑了笑,「聖上有心了,哀家沒什麼特別想吃的。胃口不太好都是喝藥鬧得嘴巴淡了,才會吃什麼都一個味道。」
「不好好吃飯,病怎麼會快好?」寧煜有心與洛瑤緩和氣氛,便先露了笑臉帶著幾分討好的意味問她,「對吧,洛妹妹?」
洛瑤忍了忍,終還是忍不住糾正他,「陛下,臣婦與寧世子大婚多時,你這稱呼……是不是應該改改?」
寧煜臉色微微變了變。
洛瑤卻似沒看見一樣,慢慢地一本正經道,「臣婦畢竟已嫁人,若是讓別人誤會什麼可不太好。」
寧煜垂下眼眸,沉默了一會似乎才將心中怒氣壓制住,「誰不知道你與寧世子早已大婚多時?能誤會什麼?我不過習慣了,覺得這樣稱呼你親切些,就像小七當初……。」
洛瑤心頭緊了緊,在他弱下的尾音里輕輕蹙了蹙眉,沒再就這事跟寧煜辯上半天。
這時,信姑姑去而復返,「皇太后,奴婢將藥端來了,你是現在喝?」她一現身,正好打破屋內莫名蔓延的沉默尷尬。
「現在端過來吧。」皇太后看了看寧煜,「聖上去忙吧,不用在這陪著哀家。」
寧煜看了眼洛瑤,才道,「那皇祖母好好休息,我先去忙。」
他這一走,洛瑤終能鬆口氣。但洛瑤沒想到的是,不過一個時辰後,接近用膳的時刻,寧煜又跑了過來,還美其名曰:監督皇祖母好好吃飯。
其實他一天之內跑兩趟福壽宮,但凡長有眼睛的人都看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洛妹妹,陪我到外面走走吧?」用過膳,寧煜經過洛瑤身邊時帶著幾分婉轉哀求低聲對她說了這句。
洛瑤眸光微微縮了縮,她略垂著頭,回了句聽似風牛馬不相及,卻讓寧煜覺得無比戳心的話,「陛下是時候立後了。」
無謂再拿那些鏡花水月的泡影固執困著自己在某處劃地為牢。
寧煜聽著她輕描淡寫的語氣,眼裡露出一瞬受傷與不敢置信。再然後,看見她一臉平靜淡然,心裡便有怒火「轟」地沖了上來。
若換在以前,他一腔熱血碰上她這般無所謂的冷淡,他一定會忍不住直接將她拉出外面去問個究竟。
可現在,寧煜心裡忽然有些悲愴的情緒湧上來。
他坐上了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那個位置可以讓他俯瞰眾生,卻窺不見她內心一點歡喜。反而讓他連自己的熱血都冰封在固定的殼裡。
他記起自己眼下的身份,再也做不出以前的任性行為來。
可心裡隱忍壓抑多時的怒火也終於爆發,寧煜狠狠地瞪了洛瑤一眼,沒再說話,卻猛地甩袖轉身大步流星一頭沖了出去。
良久,洛瑤才慢慢抬起頭來,望著外面漸漸暗下來的天色,慢慢地發出一聲低若不聞的嘆息。
寧煜離開福壽宮之後,就如一頭受傷的野獸一樣。又憤怒又無奈又覺自己淒涼,捧著一顆被冰冷澆了熱情的心似踩在了不著實地的浮雲之上。
輕飄飄的,無論他奔到哪,都覺這顆心悠悠蕩蕩無處安放。
許久許久,寧煜才失魂落魄回到了某間布置精巧的房間。
「陛下?」已經準備歇息的洛隱驟然看見他遊魂一樣飄進來,當即嚇了大跳,「你怎麼了?」
「你說,我有什麼比不上他的地方?為什麼她一點也看不見我待她的好?」
聽著他失神的喃喃自語,洛映竹愣了一下,但隨即心口就傳來一陣尖銳的痛楚。她按了按心口處,驀地記起自己洛隱的身份。
她深吸口氣,強行將心口的痛楚壓下去,然後擠出一抹空靈的笑容來,「大姐姐給氣陛下受了?」
她目光異常古怪地拂過寧煜英俊面容,但視線一瞥即收,她沉默一下,小心翼翼道,「按照大姐姐現在的身份,她會……拒絕陛下親近,這不是意料中的事嗎?」
「若大姐姐不是這樣的性子,陛下又豈會一直如此欣賞大姐姐?」她幽幽嘆氣,「當然,陛下想要改變現狀也不是沒有辦法。」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若美人落難遇到英雄,往往容易感動……甚至願意以身相許。」
寧煜兩眼一眯,危險光芒自眼縫迸了出來,「你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