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相隔著一個湖,這距離有些遠,再加上周圍還有許多觀賞花草,是以那邊一男一女究竟爭執什麼,無人聽得清。不過隨著兩人聲音越來越高,靠近湖邊那些賓客隱約也能聽到一些隱晦字句。
比如那個男的不停試圖去拉那個女的手時,一聲比一聲著急喊道,「瑤瑤,你不要這樣,聽我說……。」
「瑤瑤,你跟我走。」
「瑤瑤,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背對他們那穿著紅衣的女子,卻似乎十分惱怒,躲閃之間聲音也隱隱有些繃不住拔高,「你快出去,我既然已經嫁進這裡,就跟你再無瓜葛。」
大概兩人意識到聲音太高易引人注目,似乎又刻意壓抑了一下。不過,兩人爭執的音量是低下去了,可兩人不停拉拉扯扯,卻一直沒有消停。
原本賓客這邊只偶然有人不經意一掠,才發現那邊有些不尋常;然後她長時間往那邊注目傾聽,自然而然就引來更多人注意。
「咦,那個人的身形好像……跟剛剛拜堂的新娘子不相上下。」有人詫異之餘,隱含莫名意味模稜兩可的往某個人引導。
「大家瞧瞧,她那身紅衣,是不是很像嫁衣?」既然是猜測,自然不會有人敢指名道姓說那個人就是新娘。
不過光是這樣別有意味的引導,就夠他人浮想聯翩的了。
有人又好奇道,「不知那個男人又是誰?怎麼會在湖的那邊與新……咳,與一個女子糾纏,這也未免太不將衛王府放在眼裡了。」
「剛才好像聽到那個男人叫了那女子的名字,好像叫什麼瑤來著……。」
這話一出,其他看熱鬧的賓客幾乎立刻訕訕的縮回目光。
誰不知道今天與寧世子大婚的姑娘是安國公府的洛瑤洛大小姐!
說這種話,不管怎麼著都會得罪人。
不管事實如何,她們可以看可以暗下隨意猜測,但得將心知肚明放在心裡而不是擺到明面。
這些賓客尷尬的收回視線想要退出這場八掛時,湖那邊一直拉拉扯扯爭執不下的男女也不知什麼原因,只聽得那女的一聲氣憤尖叫,接著就見那男子似乎失手將女子推下湖裡。
光顧著看熱鬧的眾人還懵了一下,「掉湖裡了。」
「啊?掉湖裡了?那可怎麼辦?趕緊叫人來救人吧?」
這些賓客六神無主之時,湖那邊的男子卻猶豫一會,轉身跑了。
他將手裡的酒杯隨手遞給身後的人,略一沉吟,眼底閃爍著讓人害怕的冷芒,「很好,我的大好日子也不肯消停。」
穿著紅衣假扮成洛瑤的模樣與一個男人在湖邊拉拉扯扯?
這不是成心在新婚之日就敗壞洛瑤的名聲?
還順便在賓客中宣揚他未洞房先戴上綠帽!
好一招一石二鳥。
許多賓客對裡頭發生的事仍舊懵然不知,就算看見寧易非匆匆離去,也沒有多作猜想。
不過席中的北堂牧與席無痕對望一眼,都古怪的扭頭望向寧易非離去的方向。
女賓那邊,已經驚動了旁人前去湖裡救人了。
人還沒救上來,但與洛瑤有關的對她不利的流言卻開始像一陣風般在賓客之中刮過。
不過很快,眾人就覺眼前一亮。之後甚為驚訝的望向一身喜服聯袂而來一雙壁人。
寧易非攜著洛瑤自新房過來,兩人還特意在路口選了地勢較高的地方,讓大家都看清他們。當然,寧易非的本意是特別讓女賓這邊看清洛瑤。
湖裡面的人好像還沒救上來,也不知是不是人自己溜上去,還是已經沉屍湖底。
總之,這個一點也不要緊。
要緊的是,剛才隱在湖邊拉拉扯扯企圖往洛瑤身上潑的髒水,眼下已經立刻被光鮮亮麗站出來的新娘給漂亮刷乾淨了。
但,一個已經送入洞房的新娘若沒有合適理由突然出來拋頭露面的話,也同樣要被人詬病。
寧易非不會樂意洛瑤無端蒙冤或受委屈,所以他拉著她,緩步走向穿著便服隱在男賓席中獨自喝悶酒的——寧煜。
「參見陛下。」寧易非拉著洛瑤,不容寧煜反應,現身時便立即叫破寧煜身份,並且恭謹道,「陛下百忙之中仍拔冗前來參加臣的喜宴,臣與內子實在不勝感激,是以一道與內子前來敬陛下一杯水酒。」
埋頭酒杯中的年輕帝王身子一僵。
深深吸了幾口氣,寧煜才緩緩抬起頭來,看著身穿嫁衣嬌容如花的少女,看著她淡然含笑的歡喜模樣。仿佛突然有利箭穿心直擊他心中最脆弱處,一瞬,痛徹心扉。
他原本不打算來衛王府的,可隨著時間推移,他卻似不受控般。換了便服又刻意遮掩了容貌,然後鬼使神差的邁開腳步就踏進了喜氣洋洋的衛王府。
他隱在賓客,默默看著寧易非將她從花轎抱進門,默默看著寧易非與她十指相扣,在喜堂里虔誠而嚴肅的完成三拜之禮。
天知道,在聽聞司儀喊著「禮成送入洞房」時,他幾乎用盡全身力氣去克制,才勉強止住自己要狂奔出去阻止他們的腳步。
他以為,紅蓋頭下的少女,嬌羞含笑滿心歡喜帶著期待的模樣,他沒有機會再看到。
可是,她如今為何又以這樣令他幾乎難以自持,並且妒忌得快發瘋的模樣出現他面前?
洛瑤、洛瑤……。
寧煜忽地按上胸口,那裡隱隱疼痛在少女遞來詫異的目光之後,乍然變成了鑽心的痛。
洛瑤靜靜看著寧煜,看著面露痛苦的年輕帝王,澄澈眼眸閃過一分驚訝,與習慣性的兩分關懷。
寧煜碰上她關懷的眼神,薄唇忽然彎出淺笑弧度,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眸也閃現淡淡亮色。
她,還是關心他的。
「寧世子大喜之日,朕如何能不來?」
他聲音平靜淺淡落下,隱含深意的目光卻有意無意划過洛瑤如花嬌怯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