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洛千重才進入雅苑的偏廳坐下,老安國公就醒了。不過他對這個兒子由衷感到失望,而且也猜到這個兒子這時候來雅苑想做什麼。是以即使醒了,他也不樂意立刻就去見洛千重。
大約晾了洛千重半個時辰,老安國公才一副姍姍來遲的派頭出到偏廳見他。
「父親你醒了?」洛千重見他沉著臉而入,心下莫名先覺得惴惴,語氣自然不自覺矮了三分。
老安國公哼了哼,沒好氣道,「有什麼事?」
洛千重張了張嘴,好半晌卻開不了口。到自己父親跟前訴苦,這事他已經許久不曾做過。他張嘴老半天也覺得這事實在難以啟齒。更在老安國公炯炯洞悉一切的炬目下,有種無所遁形的自慚形穢。
「沒……沒什麼事,就是想來看看父親你近來過得可好?」洛千重暗下轉著心思,試探的看向鬍子一翹一翹的老者,「我聽說最近府里的伙食有些改動,也不知父親你過得習不習慣。」
「我面前還來文縐縐這一套?」老安國公盯著他忸怩的樣子,就覺氣不打一處來,「你就是想知道我有沒有被你那個好女兒剋扣餓死而已,直說不就行了,還吞吞吐吐拐什麼彎抹什麼角。」
洛千重被他搶白得老臉一紅,「冬玫她初初當家,一時還沒適應而已;她也不是誠心剋扣你的伙食,是全府上下眼下的伙食都有改變。」
這句話衝口而出之後,洛千重心裡隱隱有些後悔。但轉念一想這情況只怕自己父親早就知道,他也沒什麼必要再遮遮掩掩。暗下咬了咬牙,乾脆將心一橫,直白道,「我就實話跟父親你說了吧,我剛才向帳房支幾百兩銀子,你猜他怎麼說?」
老安國公怒聲哼了哼,「我對猜謎沒興趣。」
洛千重被他噎得啞口無言,尷尬的低著頭默了半晌,才又鼓起勇氣接著道,「帳房說我們府近來這段時間已經嚴重入不敷出,只怕下個月連基本的生活開支都滿足不了。」
老安國公繃著臉斜睨他,「你如今什麼意思?府里沒有銀子難道還指望我能生一堆銀子出來?」
洛千重苦笑,「父親息怒,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老安國公哼哼兩聲,狐疑地盯著他,語氣更加惱火,「那你就是懷疑我暗中侵吞了府里的銀子?如今找我要債來了是吧?」
這不是胡攪蠻纏嘛!
洛千重暗下深吸口氣,耐著性子陪小心,「我就是來向父親你討教,眼下我們府的財務狀況該怎麼改善?這樣下去遲早……連飯也吃不上。」
說到後半句,他不禁羞得滿臉通紅,氣勢弱了,心跟著聲音自然也一併沉下去。
「我一個大半身子都埋進土的老頭子,有什麼辦法賺銀子?」老安國公板著臉,一句好話也沒給他,「你讓誰當家就讓誰想辦法去。」
「若是最後折騰得連飯也吃不上……哦,這個也不用擔心,好歹你每個月還有俸祿,粗茶淡飯還是勉強能維持的。」
洛千重聽著他連譏帶諷的語氣,心裡慢慢湧上說不出的沉重與絕望來,瞬間清醒認識到他今天在這裡絕對討不了好。
「我突然想起還有事情要忙,就不在這打擾父親了,我先告辭。」洛千重失望之餘,似突然被火燒屁股一樣,怏怏起身逃也似的離開了雅苑。
「沒用的東西,枉痴長了幾十歲,到這份上都不知道反省反省。」老安國公見他灰溜溜開跑,惱火之餘忍不住接連灌了兩杯茶落肚。
「老太爺你可別再貪杯,」安嬤嬤見他還要再喝,連忙一把搶過茶壺,「大小姐交待過,你不能暴飲暴食。」
老安國公靜默了一會,面上慢慢泛出幾分莫名悲哀來,「那個丫頭也是個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倔性子,偏偏這個兒子又長了顆榆木腦袋,怎麼都不開竅。這麼長時間,都看不出誰才有能力支撐起這個家。」
洛瑤本身的能力在年輕一輩就是佼佼者,再加上她嫡親兄長……。
唉,就只有他那個心瞎眼瞎的兒子什麼都看不清。
再說安國公從雅苑出去之後,心裡憋了一肚子的火,走到花園時,正好碰上對下人頤指氣使的洛冬玫。他不禁皺了眉頭,走過去冷聲道,「冬玫,你來一下。」
他示意其他下人退下,直接就在花園對這個原本寄予厚望的女兒道,「府里的情況我大致了解過,你如今既然當了這個家,你就得負起責任來。」
洛冬玫茫然眨著眼睛,「負起責任來?父親說的什麼意思?我聽不太明白。」
安國公瞧見她這模樣,當真氣得差點一口老血湧上喉嚨,「帳上就快連吃飯的銀子都沒有了,你得想辦法讓外面的鋪子賺錢。」
「可父親,」洛冬玫毫無愧疚道,「我才剛剛接手當家,做生意的事我還沒熟悉。那些掌柜賺不了錢,我也沒辦法。」
「還有,眼下那些掌柜都說鋪子虧本,我還想著不如將一些鋪子都盤出去賣掉算了。」
她說罷,竟然覺得自己這主意不錯,還兀自滿意的點點頭,「這樣的話,我們府的財務狀況就能好轉。」
安國公聽著她天真的話語,真有想把自己一巴掌拍死的衝動。
「賣了鋪子,只能解一時燃眉之急,那後面該怎麼辦?沒有鋪子收益,你打算讓我們全府上下都跟著喝西北風度日嗎?」
他這句質問幾乎是用吼的,證明他此刻已經氣急敗壞到了極點。
他之前怎麼會覺得這個女兒有能耐?
聽聽這話,就跟三歲孩童說的一樣,不經腦子。
洛冬玫被他吼得驚了驚,原本不以為然的眼神終於露了幾分畏懼的怯意出來,「那父親你說該怎麼辦?」
她轉著眼睛,小聲嘀咕抱怨,「府里弄成眼下這境況,還不是因為大姐姐之前貪墨了的銀子。」
安國公雙目眯了眯,不過轉念一想,卻難得清醒的怒責她,「你少打這些歪念,之前府里這盤帳都在老太爺跟前過了明路。若帳目有問題,洛瑤哪裡能輕鬆全身而退。」
還有句話他沒說,那就是洛瑤手裡握著墨流霜留下的大量嫁妝,那個孽障手裡有的是銀子,才不需要貪墨府里那幾個閒錢。
想到這裡,安國公眼睛忽地亮了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