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9章 不妙

  離廣宇殿較遠一座宮殿裡,皇帝沉著一張臉負手站在案前,鋪金磚的地面跪著之前那個御醫。他伏地低頭貼著冰冷的地磚,半天也不敢動一下。皇帝負手背對他站了多久,他就在這冰冷的地面跪了多久。

  就在這御醫懷疑自己這一跪要跪到地老天荒之際,皇帝終於緩緩轉過身來,「你說,那段脈案是怎麼回事?」

  「陛下,臣在脈案記載的乃是實情。」御醫深深伏首,在皇帝咄咄逼人的銳利眼神下,他連眼皮都不敢動一下,「六殿下他的身體情況——的確不怎麼樂觀。」

  皇帝聽著他戰戰兢兢發顫的聲音,怒哼一聲,「那你之前為何不稟到朕跟前?」

  御醫被吼得抖了抖,悄悄抬起眼角迅速地瞄他一眼,道,「那是因為、因為臣反覆檢查,直到昨晚才得出結果,還沒來得及稟報陛下。臣本來打算今天趁著宴會的時間,找個機會再詳細向六殿下問診,這才帶著脈案在身……誰知——會突然出意外。」

  皇帝聞言,更怒,「他受傷到如今都過去多少日子了?你到現在才弄明白他的身體狀況?你們御醫都是幹什麼吃的?」

  御醫張了張嘴,不過這事讓他怎麼說?

  既然沒法辯解更無從反駁,自然只能老老實實閉嘴聽訓。

  皇帝負手又踱了幾步,皺著眉頭瞪他,「那你跟朕說說,他的情況還能改善嗎?」

  御醫暗暗吞了吞口水,心裡琢磨著到底是實話實說還是模稜兩可的好。

  皇帝居高臨下掃他一眼,睥睨的目光掃過,就跟已經磨得鋒利出鞘的刀一樣,只一眼,御醫就覺遍體生寒。

  他一激靈,哪裡還敢在皇帝跟前耍什麼心眼,連忙一股腦將實情倒了出來,「陛下,依微臣看,六殿下的情況也不是絕對不能好轉;就是這時間與過程興許會比較漫長。」

  皇帝眉頭仍舊擰得老緊,「那治好的機率是多大?」

  御醫偷偷瞄他一眼,暗自吞了吞口水,想著他說實話的話,皇帝會不會一巴掌將他拍死。

  皇帝滿肚子憋屈與惱火,御醫剛現遲疑的苗頭,他立時滿含威壓的掃了過去,「嗯?」

  「這個……」御醫額頭滲出密密冷汗,他緩緩伸出兩根手指,閉上眼一咬牙豁出去道,「最多兩成。」

  皇帝微微眯起雙眼沉沉盯著他審視半晌,最後什麼也沒說,緊擰著眉頭朝他揮了揮手。

  御醫見狀,連忙手忙腳亂的爬起,連滾帶爬出了大殿。直至出了門口,他抬頭望見開闊和天際,才悄悄吁了口長氣,順便抬袖擦一把額頭冷汗。

  廣宇殿這邊自爆了寧弦脈案之後,宴會的氣氛就變得十分古怪。好不容易,一眾賓客都倍覺煎熬的熬到宴會結束,大多數人趕緊逃也似的起身告辭出宮去。

  這個時候,寧弦仍舊一副雲淡風輕沒事人的模樣,直至賓客一一告辭,他才逮了之前那個撞到御醫的宮女,在一角僻靜的宮室拷問起來。

  這是提醒宮女想想她還有大把年華,想活命的話最好想清楚了再答。

  聲音與態度都很溫和,不過其中威脅意味卻一點也不溫和,相反還濃烈得很。

  宮女哆嗦一下,顫著聲道,「六殿下,奴婢真不是故意撞上那位御醫的。奴婢就是不小心,那個托盤邊緣有些油漬,奴婢才一時手滑灑了酒水弄髒那位御醫大人的衣裳。」

  「姑娘,你最好再想想,想清楚了再回答不遲。」寧弦似乎極有耐心,在宴會受了半晌異樣目光洗禮,此刻也不改溫和模樣,「你要知道,不管那個暗中許你好處的人,給你許諾了什麼樣的好處,若是沒有命享受的話,一切都白搭。」

  宮女臉色白了白,在他看似溫和實則冰涼的目光打量下,渾身都止不住顫抖起來,「六殿下饒了奴婢吧,真的沒有任何人指使奴婢,奴婢就是不小心一時手滑才弄灑了酒水。」

  寧弦陰沉的目光落在她呯呯直磕的腦袋上,老半天也沒挪開。當然,他也沒有再問這個宮女一個字。

  他默默望了望外面枯敗的枝椏,給身邊的隨從打了個眼色就轉身走了出去。

  他的隨從深深看了眼宮女,同樣一個字也沒說,只將人默默關在宮室里。沒有燈光沒有炭火沒有食物,甚至沒有任何人煙的宮室里。

  許多人或者能受得住嚴刑拷打,但能同時受得住寂寞黑暗與寒冷飢餓的人,卻少之又少。

  這個時候,這個宮女當然還不能死。若她轉身就出意外死了,別人就是用腳趾頭來想,也知道是寧弦暗中下手。

  所以,寧弦也不讓人對這個宮女用刑,就是先將人在這暗無天人的宮室里先關上三五天再說。

  若到時這個宮女還堅持自己是不小心才出意外灑了酒水,他再考慮相不相信這個宮女說的是不是實話。

  不管皇帝與寧弦如何,洛瑤參加這場宮宴之後,卻是歡歡喜喜回府的。

  她一回到府里,還心血來潮親自過問起送年禮的瑣事來,「羅嬤嬤,府里準備送的年禮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吧?」

  羅嬤嬤慈愛地看著她,見她興趣極好仍難掩面容倦意,有些詫異又有些心疼,「都備得差不多了,明天小姐過目一遍,若是覺得沒什麼問題的話,就可以送到各府去。」

  洛瑤攏了攏衣袖,卻又起身將窗戶推開一些,「吹吹冷風也好,頭腦清醒一些。」

  「不用等明天了,你現在就將禮單拿來給我看看。」

  羅嬤嬤心下更加愕然,「小姐今年莫非有什麼打算?」

  去年準備的年禮,她記得小姐嫌麻煩,只聽她挑揀著念了一些,便將這些事全部放手讓她與管家一起操辦。

  洛瑤笑道,「沒什麼打算。年禮嘛,就是講究一個寓意而已。我就是閒了,就想看一下。免得祖父老說我這個當家大小姐,只掛名頭。」

  事實上,她是在望見外面被雪壓彎的枝頭時,心裡突然模糊冒出一個讓她感覺不怎麼好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