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瑤心中一動,思緒一下跳到了在蒼山行宮那些紛紛擾擾的事情來。對於眼前這個男人而言,在蒼山行宮的事,令她印象最深刻的莫過於他那一跪。
少女不太確定地瞥了瞥他,難道寧弦想借著今天的事要脅她嫁給他?
這個男人到底安的什麼心?之前她被強行冊封為郡主,被皇后與皇帝聯合起來一手一腳將她往和親的道路上推時,他還樂得暗中推她一把。
既然當時他巴不得她嫁去文丹國和親,今天怎麼又突然改變主意想娶她回去?
寧弦見她神色狐疑,似是一下便猜到她心中所想。低聲笑了笑,溫柔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帶著幾分無奈說道,「郡主應當聽說過此一時彼一時這話。大義當前,人人都義不容辭。」
少女眉頭極快地蹙了蹙,他在解釋那時為了天澤他不得不「忍痛割愛」將她推向華南笙?
腦里冒出這句話,連洛瑤自己都忍不住嘲諷地勾了勾唇。
他對她有真心?
就算有,那也肯定是看中她背後的勢力而延生出來的假意與占有欲而已。
誰相信他的話,誰就是沒帶腦子出門的傻瓜。
「郡主應當清楚,毒害皇子——其罪當誅。」寧弦見她沉吟不作聲,又悠悠加了一句,「動手加害皇子的兇手固然罪該萬死,其身後指使之人也別妄想能逃脫王法。」
洛瑤仍舊沒出聲,心思卻在不停的轉動著。
這是提醒她,皇后要借這事整死她嗎?
不,光是這事,證據還不足,皇后再怎麼著也扳不倒她的。除非,皇后還留有後招。
「郡主是聰明人,聰明人不是都有一個特點?」寧弦緊盯著她波瀾不驚的面容,同樣以漫不經心的口吻繼續補充,「識時務者為俊傑啊,不知郡主認為我說得對不對?」
少女眨了眨眼,忽地微微一笑,竟輕聲附和起來,「六殿下說得對,識時務者方為俊傑。」
寧弦聽著她清越聲音,眼眸微眯,竟莫名有一瞬恍神。忽然便想起那個讓他心動的夜晚,那一晚窗外一瞥,那清竹一樣的身姿,朦朧如新月的容顏,冷清卓然的風骨……。
洛瑤見他竟然也有分神的時候,心下有短暫訝異,隱去眼底譏諷之意,掠了掠仍在門口外沒動的鳳袍,又輕輕道,「我覺得我雖然不是俊傑,不過也一向十分識時務。」
她沖他眨了眨眼,袖手擱至唇畔,極快的吐了幾個名字出來。她聲音很輕,確保這些名字除了寧弦與她之外,再無別人聽見。
但字字清晰,每個音符都不含糊。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洛瑤的識時務竟是拿這些人跟他暗中做交易。
她剛剛吐出那幾個名字,聽著不起眼,但那幾個人卻是他好不容易安插在相關部門關鍵位置的。一旦用到,那幾個人絕對能發揮極大作用。
寧弦眼瞳微微縮了縮,甚至在睫毛扇動的瞬間掠過一絲冰涼殺意。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那些秘密名單她是如何弄到手。此刻他只知道有一點絕對假不了,她既然敢在他面前輕鬆說出那些人的名字,私底下就一定已經調查清楚那幾個人。
用他暗中安插的棋子換她的安然脫身?
這買賣,划算還是不划算?
洛瑤淡然瞥他一眼,也不著急,神色間甚至還有幾分散漫。她總得給時間他權衡權衡,不過最終結果,她確定他肯定會選擇保下那幾個人。
娶她回去,雖然也有得利;但這長遠的不確定的得利,跟那幾個人實打實的價值是無法相比的。她相信以這個男人對權勢的熱衷程度,肯定不會放棄權勢而選她。
在寧弦思忖期間,洛瑤再次掠了掠門口外沒動的鳳袍。
皇后一心想置她於死地,現在肯定還顧不上皇帝匆匆離開之事。
這個女人,以前害死她母親還不夠,還三番四次非要連她也不放過,她是不是也該忘記這個女人姓席這回事?
洛瑤轉念一想,心裡又隱隱快意起來。稍後那件事爆出來,也夠皇后喝一壺了。
「昭陽郡主果然聰明得很。」寧弦溫聲開口,他的語氣聽起來溫和沒有波動,洛瑤卻從中聽出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也實在令人仰慕得緊。」
少女毫不謙虛的笑了笑,「六殿下過獎了,我一個弱女子只想在這吃人的世間好好生存下去,少不得要努力些,攢些安身立命的根本才好。」
威脅她?
威脅可以,不過動手做什麼危害她的事之前,最好先掂量掂量。最糟糕的結果,無非魚死網破。
寧弦瞧著她淡然含笑的面容,心裡此刻真是又氣又恨。
腦子不停在轉動著,那些秘密到底怎麼泄露出去的。有些人,除了他自己之外,根本沒有任何人知道。這個丫頭,究竟用什麼手段探知他的秘密?
儘管寧弦心裡百思不得其解,但在看出她面露不耐之後,到底不敢再多作思量。他是真怕他再拖延下去,這丫頭會做出什麼玉石俱焚的事情來。
也罷,即使錯過今日,以後還有大把機會可以將她收入囊中。
「昭陽郡主若還是弱女子,這世間只怕沒有幾人不是弱女子。」
洛瑤詫異挑眉,「瞧六殿下說的,這世間本就處處是弱女子啊。」
目光一轉,意味不明凝在他還殘留著兩滴血跡的嘴角,她又笑道,「對了,聽說御醫交待了六殿下需要靜養?」
是好是歹趕緊給個準話,她沒興趣再留在這跟他磨嘰。她心裡還記掛著外面五花大綁的朱雀,還記掛著朱雀被灌的啞藥……。
這麼一想,洛瑤淺淡划去的眸光越發不耐起來。
寧弦瞟了眼門口外一動不動的鳳袍,勾著唇角,緩緩笑了起來,「有勞郡主擔心,祭天那會出的意外落下毛病,眼下還沒好全,御醫確實交待過讓我少些思慮多些靜養。」
洛瑤雖然心裡料定他會作此選擇,不過聽聞他親口確認,心裡仍舊感覺鬆快不少,連眼神也比平常多添了幾分亮光。
但是,門口外一直凝定不動的鳳袍,此時卻忽然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