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公主眼角掠了掠醉漢,見他識相的用大袖將匕首藏在其中,這才應道,「你廢什麼話,他就是我一個隨從。」
「行了。別囉哩巴嗦問個沒完,趕緊開門讓我們進去。」
守衛卻退至一旁,面無表情堅持道,「很抱歉,公主殿下。請你先出示手諭,否則的話這門我還真不能隨便開。」
醉漢聽他們磨嘰半天,早已不耐煩了。他稍微用力壓了壓匕首,七公主只覺脖子陣陣發涼,他咬著牙低聲催促,「讓他們立刻開門。」
七公主皺起小臉,「你弄疼我了。」
醉漢惱火地哼了哼,「再囉嗦……。」
「開門,讓他們進去。」皇帝沉著臉,忽然緩步自馬車旁行了過來。
七公主一見他,立即驚喜交加的轉著眼珠,大聲喊道,「父皇。」
一眾守衛大驚失色,連忙齊齊敬畏下跪,「叩見陛下。」
「陛下?」醉漢似乎有些意外,不過他面上並無懼意,反高興道,「陛下叫你們開門,還不趕緊?」
皇帝瞥了瞥醉漢一直架在七公主脖子上的匕首,一瞥即收回視線,也沒有表露任何情緒,直接負手走向府門。
帝駕親臨,守衛自然忙不迭打開大門。
皇帝之後,醉漢押著七公主亦步亦趨跟著進去。洛瑤腳步一滯,抬頭望了望上面漆金匾額。匾額依舊,可這金漆已然有些剝落。就如這府邸的主人一樣,性命猶在,尊榮卻早已不再。
行至裡面,洛瑤瞧見滿目蒼涼,心裡也不免生出幾分唏噓。
昔日的太子府有多富麗堂皇,就反能襯出如今敗落的二皇子府有多淒涼。
諾大的府邸,只有廖廖幾個人在。太子府原本的僕從,早在太子被廢黜時,就已經抓的抓趕的趕了。
沒有人氣,也無人打理,這府邸自然破敗得更徹底。
僅剩的幾個人,被關在裡面與寧澈一齊圈禁起來,也就是等死的份。
既然沒有好下場,這些人侍侯寧澈當然也不會盡心了。
皇帝進入裡面時,所看到的景像就是,滿地枯枝敗葉隨風亂舞。屋子角落爬滿蛛網,四處皆可見積著厚厚一層灰塵。
皇帝冷眼瞥過遠處的亭子,怒哼一聲,扭頭吩咐道,「平公公,讓人把亭子裡面那幾個惰奴給朕抓了。」
平公公戰戰兢兢的應了。
皇帝似乎遺忘了七公主還被人要挾著一般,大袖一拂,徑直踏上右邊的抄手遊廊往後面而去。
洛瑤深深地看了眼仍楞楞拿匕首架在七公主脖子的醉漢一眼,也默默跟在皇帝身後往裡面去。
穿過遊廊之後,再繞過兩道拱月門,到了翠竹環繞的內院裡,皇帝才停下腳步。
「酒,來……給我酒。」
洛瑤循聲望去,只見寧澈半歪著身子趴在池塘邊上的石桌,渾濁而木然的眼睛盯著手裡晃動的酒壺,含糊不清嘟嚷著,「酒,我要喝酒。」
她四下望了望,眼前除了這個似乎神智不清的廢太子寧澈外,並沒有其他人在。就連平日貼身服侍他的宮人,此刻也不知躲到哪去了。
少女略略垂下眼眸,心底一瞬湧上萬般說不清的滋味。
從前的寧澈,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洛瑤每次見他,都是意氣風發尊貴無比的模樣。
若非親眼所見,洛瑤也難以相信眼前這個雙目呆滯鬍子拉碴的落魄酒鬼,與昔日風姿俊秀的太子是同一個人。
眼前這個渾身衣裳都皺巴巴的男人,無論從他的精神氣度還是眼神與行為,都表現得跟行屍走肉無甚兩樣。
洛瑤在後面,銳利地看見皇帝寬厚的背明顯地微微震了震。
皇帝沒有出聲,可洛瑤感受到自他身上散發的氣息已經變了。
這時,七公主也似渾然忘卻了還有鋒利的匕首壓著她脖子,震驚之餘竟失聲叫了出來,「二皇兄……!」
這聲驚叫,也僅讓寧澈稍稍抬了一下頭而已。
他空洞的眼神似乎瞟了一下七公主,晃了晃手裡的酒壺,繼續含糊不清地嘟嚷,「酒,快給我酒。」
若不是他腦袋還會動,嘴巴還能發出聲音。洛瑤瞧著他呆滯黯淡無光的眼睛,差點就以為他已經死了。
她默默瞄了眼皇帝,發覺皇帝的背似乎變得僵硬了。仔細聽的話,甚至能發現他的呼吸都開始變得紊亂而急促。
偏偏,他還像個沒事人一樣。哦不,應該說像根木頭一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冷眼看著寧澈神智不清的亂晃酒壺亂喊話。
七公主卻忍不住了,誰也沒料到她這時候突然往寧澈那邊跑了過去,「二皇兄,我是小七啊,你還認得我嗎?你怎麼……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原本拿匕首抵著她脖子的醉漢似乎也因為眼前大變樣的寧澈而失了心神,七公主從他手中掙脫跑出去,他竟然呆呆的一點反應也沒有。
過了半晌,才一臉慚愧的拖著腳步緩緩走向寧澈所趴的石桌。
洛瑤在後面一直默默留意著皇帝的動靜,七公主掙脫跑開,皇帝沒讓人出手制住醉漢;她微微彎了彎唇角,當然也沒有讓朱雀出手。
反瞭然的在心底嘆了一聲,看來皇帝早就認出這醉漢身份了。
當然,他肯定也早斷定這醉漢不會真的對七公主做出什麼傷害之舉,所以才會一直沒採取行動。
「殿下,殿下,我是元仲,你還記得我嗎?」醉漢胡亂拔了拔覆著面龐的亂發,露出原本面目。
他似乎怕會驚到神情呆滯如死的寧澈一樣,邁出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極為緩步,而出口每個字,都極輕極輕,卻又飽含濃濃羞愧,「我今天,是特意來這裡給你請罪的。」
「罪?」連七公主站到近前都無動於衷的寧澈,在聽聞這句話後,驀地瞪大半眯的眼睛,而且一霎迸出帶著濃烈恨意的凶光來,「我沒罪,我沒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