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易非渾身如墜冰窖,寒意止不住的從心底直冒。不過,此刻他不怨也不怒,只平靜堅持自己的態度,「陛下,臣根本沒有做過的事,臣負不起這責任。」
「若你非要用聖旨逼臣……。」
「你待如何?」皇帝霍地回過身來,雙目迸出兩道如劍冷芒緊盯著他,「抗旨不遵?」
寧易非不接這話,只漠然而冷靜道,「臣只知公道自在人心。人在做,天在看。不管多少人站出來指證,臣沒有做過,臣就是清白的。縱然陛下疑臣,老天睜眼看著,總知道臣到底清白不清白。」
「行了,朕不跟你廢話。」皇帝哼了哼,在案後踱了兩步,沉著臉又坐了回去,「朕已經讓人快馬加鞭將這事稟明你祖父,你就好好等著吧。」
「不過,朕還是那句話。蘭珠公主既然對你有情有意,你又被他們眾目睽睽給……。」皇帝擺了擺手,「朕不跟你討論孰是孰非的問題。總之,你給朕聽好了。」
明滅光影將他表情盡隱暗處,語氣卻冰冷生硬而不容質疑,「這蘭珠公主,不管你愛不愛娶,你都得負起責任老老實實娶回去。」
「寧世子,別怪朕沒提醒你。」皇帝意味深長地掠他一眼,又道,「衛王府歷來忠於天澤,以保衛天澤疆土保衛天澤百姓為己任,你可別為了一己之私,引起戰火。」
「待你祖父有回音,你就著手準備婚事吧。」皇帝不耐地擺擺手,「行了,這事就說到這,你先退吧。」
寧易非退出皇帝的營帳,迎面撲來習習夜風。涼爽的天氣里,被這夜風一吹,他只覺遍體生寒。
他之前無論如何也沒料到,皇帝還會給他來這一招。
硬逼他非將帕蘭珠娶回去?
不,這不是皇帝的最終目的。
寧易非離去後,皇帝仍在燈下埋頭翻閱奏摺。
「陛下,夜深了,你還是先歇息吧?」
皇帝擱下奏摺,撐著額頭打量了躬身在側的平公公一眼,忽道,「你去宣安國公到這來見朕。」
平公公望了望外面天色,遲疑道,「陛下,這時辰是不是太……?」
皇帝眉頭深鎖,顯然心事重重,「去吧,朕等著。」
平公公立時恭聲道,「那奴才去了。」
皇帝「嗯」了一聲,又負手站了起來。他在營帳里踱了幾步,抬起頭望著高高的圓帳頂,默默盤算著離京的日子。
安國公洛千重進入營帳,乍然望見這團投落帳壁的巨大陰影,還驚得心臟猛然抽了抽。
「臣,叩見陛下。」
「洛愛卿,你來了。」皇帝回過頭來,隨和地招呼他到近前,「過來坐。」
安國公眼角掠了掠帳壁那團兇殘暗影,隨著皇帝的走動,巨獸不再。他心有餘悸地吸了口氣,畢恭畢敬道,「臣站著就好。」
「不知陛下召臣前來有何吩咐?」
皇帝瞧著他畏縮謹守不前的模樣,目光一閃,面上露出幾分憂慮之色來,「洛愛卿,今天在卓雅丹王庭發生了一件事。」
他略略停頓,打量著神色拘謹的洛千重,接著道,「一件與你有關的大事。」
洛千重心裡一驚,臉上惶恐之餘又多了幾分茫然,「大事?還與臣有關?臣愚鈍,不知是何事?還請陛下賜教。」
皇帝的目光落在他作揖的雙手上,沉默片刻,緩緩道,「今天,令愛洛瑤曾去過王庭。」
安國公眉頭立時蹙起,「陛下,小女在王庭惹出麻煩了?」
「洛愛卿,你別著急,先聽朕把話說完。」
安國公誠惶誠恐再作揖,「請陛下恕罪,臣太心急了。」
「無妨。」皇帝擺擺手,「愛卿的心情朕可以理解。」
「洛瑤原本應該是聽到蘭珠公主受傷的消息,關切前去探望。不過洛愛卿你也知道,卓雅丹的王庭跟我們天澤京城有很大區別。不說別的,就拿他們的房子來說,從外表來看,一般人確實很難區分出有什麼不同。」
「洛瑤去到王庭之後,一著不慎誤闖到了占勇王子的宅所里。」
聽到這裡,安國公心裡仍如墜五里雲,完全雲裡霧裡一頭霧水,一點也不明白皇帝的主旨。
「占勇王子這個人呢,英勇有魄力。」皇帝瞄了瞄滿臉迷糊的安國公,心思轉了轉,繼續道,「洛瑤誤闖到他的宅所,正碰上他喝了些酒,聽說他那會已經喝得有些高。」
安國公心裡咯噔一聲,「陛下,不會是小女洛瑤她……闖下什麼彌天大禍吧?」
這話一問出口,安國公心裡自己先疑惑否定了。
若說洛瑤真鬧出什麼不可收拾的禍端來,就王庭與這駐地的距離,過了這老半天,他也該早聽到風聲了。
「她沒有闖出什麼大禍。」皇帝嘆息一聲,閃爍的暗芒不時划過安國公困惑的臉,「朕聽說占勇王子熱情招待了她一番,她的婢女大概誤會了什麼,大呼小叫引來許多人。」
「然後,許多人都跟到占勇王子宅所里,他們當時都看見洛瑤從占勇王子的臥室里慌張奔出來。」皇帝語氣一頓,面上忽然浮上淡淡惋惜之色,「據說,很多人都目睹到她奔出來時,面紅耳赤眼眶含淚,且——衣衫不整。」
「洛愛卿,你——明白朕的意思嗎?」
「轟」一聲,安國公覺得有記晴天霹靂直接劈在他頭上一樣。震驚之餘,他腳步都忍不住蹌踉了一下。
「陛下,你、你是說小女洛瑤她極可能被……哦不,是與占勇王子發生了、發生了……那種事?」
皇帝輕輕點頭,語氣隱含的惋惜之情又濃了些,「朕猜測應該是這樣沒錯。」
安國公腳下一個趄趔,還失神得不敢置信直喃喃,「怎麼會這樣?」
「洛愛卿呀,事情不發生都已經發生了。如今我們再遺憾再不樂意也沒法改變事實,唯有積極想辦法接受它解決它。」
安國公苦笑,「接受它解決它?」
怎麼接受怎麼解決?
回頭將洛瑤那個災禍給滅了?
可這醜事都已經發生,還鬧得沸沸揚揚,他就算將人沉了塘又有何用。安國公府的門庭,註定因她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