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天邊終於吐了出一絲微弱晨曦。大雨這時仍未停歇,鎮子上持續的打鬥卻已接近尾聲。
奉命暗中保護洛瑤的赤衛,除了少數在同伴掩護下,趁夜逃出去報信的活口外,一個個慢慢留盡最後一滴血,漸漸倒在了冰冷的地面。
這個關綏鎮,竟如洛瑤推測那樣,是個集中著窮凶極惡匪患的罪惡之鎮。
赤衛們即使具備以一敵十的能力,也敵不過幾千人的圍攻。
「老大,已經全部察看過了,沒有找到那兩個改裝的小娘們。」
關綏鎮的老大,是一個左臉有塊刀疤的大個子。
聞言,他眉毛一揚,配合著面部的疤痕,這簡單一個動作就讓人覺得猙獰兇惡,「沒找到?這麼說他們趁亂逃上山去了。」
「老大,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派兄弟們上山搜查?」
刀疤冷笑,「搜山?何必勞師動眾做如此勞民傷財之事。」
「她們在山上躲不了幾天。我們只需派人在下面守著就行。這場大雨,雖掩埋了她們痕跡與氣味。但她們卻不知,往林子更深一些,會因為這場大雨而瘴氣瀰漫。不往林子深入,大雨過後,毒蛇猛獸就會紛紛出來覓食。」
「她們不想成為猛獸腹中餐,最遲今天天黑之前,一定會主動下山。」
小弟連忙拍馬屁,「還是老大英明,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將她們手到擒來。」
「呸,不費吹灰之力?」誰料這句話拍在了馬腿上,非但沒得刀疤一句讚賞,反惹來一陣怒火,「為了這兩個小娘們,我們的兄弟死傷多少人了?」
刀疤哼了哼,大聲道,「都給我聽好了,好好在山下守著,只要她們一現身,立刻給我拿下。」
洛瑤並不知鎮子裡的情形如何,因為這時候,她的情況並不太好。
不是瘴氣中毒,也不是遇上雨停後出來覓食的飢餓猛獸。而是因為昨夜那場大雨,再加上連日來辛苦趕路,她竟然突如其來的病倒了。
洛瑤只覺得腳下蹌踉一下,接著就一陣天旋地轉兩眼陣陣發黑,「朱雀,我可能發燒……不行了。」
話還未說完整,她就身子一滑,直接一塊石頭般「呯」的往前面栽倒。
朱雀大驚,「小姐?」
伸手摸上洛瑤額頭,她被那溫度燙得一哆嗦,幾乎立刻縮回手去。
抿了抿唇,朱雀知道自己沒有時間恐慌無措。她就地背起洛瑤,企圖尋到可以暫時避雨之地。
這個時刻,赤衛昨夜冒死逃出重重包圍從關綏鎮發出去的急信,正在官道疾飛急傳。這封風雨無阻的急信,歷經了八個時辰後,終於在大風乍起的午後送到了營地一所軍帳里。
軍帳里,年輕男子隨意坐在桌子旁,正低著頭聚精會神在看文書。玉冠束著的墨發有幾縷灑脫披落前襟,那烏黑的色澤,更襯得他冷清沉靜的面容風華無匹。
這時,一隻青鳶撲楞楞沖入帳中,飛到男子腳邊抖抖翅膀,露著倦容抬起頭來。
寧易非一見這隻青鳶,面色立時唰的白了白,「你這小東西不在朱雀身邊好好待著,怎麼突然跑到這來?」
他定了定莫名慌亂的心跳,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然而,待他取下青鳶腿上綁著的急信一看,整個人登時如遭雷擊一樣,僵在原地好半晌也不會動彈。
心急如焚之下,他的心已經插上翅膀飛去關綏鎮。但他這個人,還得努力保持冷靜。他深深吸口氣,立即讓腦子高速運轉起來。
「玄武,讓昭華他們幾人來帳中見我。」
侍立帳外的玄武大為詫異,「世子,昭華將軍他們現在正在練兵。」
寧易非語氣沉了沉,「不管他們在做什麼,你只管傳令下去,讓他們幾個立刻趕來帳中見我。」
玄武雖不知發生何事,不過聽他語氣急躁,遂應聲道,「是,屬下馬上去傳令。」
沒過多久,昭華就與幾個將軍一齊匆匆趕到了寧易非所在的軍帳。
「少主!」眾將入帳,齊齊朝上首負手而立靜靜一站也難掩氣度尊華的男子抱拳,「不知喚我等前來,有何急事?」
他轉過身來,緩緩掃過眾人,平和姿態自顯睥睨氣勢,「相信眾位還沒有忘記我為何出現軍中。」
帳中幾位將軍互相對望一下,一時心生忐忑皆摸不准他這話是何意。
他們自然不會忘記,寧易非突然現身軍中,是因為軍中最近有些人蠢蠢欲動意圖策動譁變。他自坐鎮軍中以來,原也不曾流露過要用什麼激烈的手段來處置。況且,他們之前不是商討過,要以溫和的法子徐徐圖之,以免打草驚蛇嗎?
他現在忽然問這話,莫非暗中改了主意?
眾將一時面面相覷摸不著頭腦,在沒有摸清他的打算前,並沒有人出聲應和。
寧易非緩緩掃他們一眼,聲音清越而出,「這些日子,我們在暗中慢慢清查,總算將事情查到七七八八。」
「如今這時候,該到了收網驗收成果的時候。」
昭華與眾人交換過眼神之後,上前一步拱手道,「不知少主打算如何處置?」
寧易非半垂眸默了默,待他再抬眸,流光在帳中如白練飛過,薄唇微啟鏗然出聲,「策動譁變的主謀者,殺!」
一個殺字,簡短,乾脆,利落。其中森然殺伐氣息卻似浸透字裡行間,聲音落於空中,便似有殺伐氣息撲面而來。
眾將驚了驚。
寧易非又緩緩道,「昭華將軍與眾位商議一下,各人伏守在有異動的大帳外,今夜,我們就來場霧裡看花的瓮中捉鱉。」
眾人不解。
寧易非掠見眾人神色,微微笑了笑,「所謂霧裡看花,就是那些我們看著似是而非的將領,需要進一步確認他們有沒有參與到譁變的謀亂里。」
「至於瓮中捉鱉,相信各位應該不用我再做詳細解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