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瑤斂了笑意,緩緩將手掙了出來,「公主,就算我和你有再深厚的交情,我也不能做出違背聖旨的事來。我和你的交情是一回事,這件事又是另外一回事。」
「若只關係我一人,我可以義無反顧幫忙。但是,違背聖旨的後果,卻非我一人能夠承擔得起。」
她站起來,退後兩步離妮亞公主遠了些,面容也更冷兩分,「所以很抱歉,公主這個忙,我幫不了。」
「洛瑤,這事不會連累到你府上的。」妮亞公主哀求地看著她,「我也不需要你做什麼,就是悄悄的幫我一丁點忙就行。就算事後別人發覺,也絕不會懷疑到你身上。」
妮亞公主又撲過來,拽著洛瑤衣袖,苦苦哀求,「你想想,我不能嫁給自己心愛的人已經夠倒霉了。更倒霉的,卻還要眼睜睜看著他娶別的女人,我還得以長嫂的身份經常面對他。這麼殘忍的事,你讓我怎麼忍受得了?」
洛瑤目光漸涼,她用力甩開妮亞公主,腳步在不動聲色往門口移去,「公主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過這件事,我真的幫不上忙,你還是另找他人吧。」
妮亞公主跌坐在地,滿臉絕望地看著她,苦笑道,「洛瑤,在京城我只認識你一人,只得你一個朋友,連你都不肯幫忙,你讓我還能找誰幫忙去?」
洛瑤仍舊硬著心腸淡淡拒絕,「抱歉,公主這個忙,請恕我實在愛莫能助,幫不上。」
「時辰不早了,我還是先回酒席上去了,公主多保重吧。」
洛瑤說完,便頭也不回的出了新房。
「洛瑤,你就不能再考慮考慮嗎?」她已經走到外面,妮亞公主卻忽然追到門邊高聲喊了這一句。
洛瑤腳步微滯,但並沒有回頭再理會妮亞公主。
回到席上,她越想越奇怪。妮亞公主若真不想留在京城不願意嫁入三皇子府,她應該在婚禮舉行之前就想辦法從驛館逃跑。從賜婚到舉行婚禮,其中間隔的時間並不算短,若真有心要逃的話,也未必不能逃掉。
但妮亞公主一直沒有動作,偏偏等到現在嫁進三皇子府才想逃出去,這事情未必太不合常理了。
而且,就算妮亞公主認為她沒有識破那晚的詭計,也該知道這種事情向她求助不會有什麼效果。
論交情,她與妮亞公主可說不上真正有交情。
那些天,不過是妮亞公主一廂情願天天往安國公府跑,刻意在人前造成她們交情不錯的假象而已。
洛瑤正在暗自推測妮亞公主的目的,耳邊忽傳來帶笑女聲,「感謝各位前來參加喜宴,今天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各位多多包涵。」
洛瑤抬起頭來,見同席的賓客都齊刷刷站起來望向她身後某個方向。她怔了怔,隨後也站了起來。
她才略略轉過身,一張堆滿假笑的臉幾乎霎時撞近她眼帘。這張臉,眉鋒凌厲,描畫細緻的眉梢卻藏不住隱隱外泄的戾氣。
「各位,幹了這杯。」
滿席的客人這時人手一杯酒,唯獨洛瑤手裡還是空空兜著清風的。
「三皇子妃客氣了,為了今天這喜慶的日子,我們幹了。」
同席中人有人開口附和,跟在三皇子妃身旁的婢女這才斟好一杯酒奉給洛瑤,「洛大小姐,請。」
洛瑤伸手要接,但酒杯近前就有一股怪味竄入鼻腔,她伸手的動作下意識一凝。那婢女也不知怎麼回事,明明拿著托盤,這時竟還會突然打翻酒杯。酒液大半灑在托盤內,但有小部份卻濺到了洛瑤鞋面。
洛瑤見狀,眼眸微眯,哂然將手收了回去。
「請洛大小姐恕罪!」
三皇子妃沉下臉瞪著婢女低聲喝斥,「你怎麼回事?毛手毛腳的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洛瑤未作聲,婢女被喝得雙肩微抖,連忙拿出手帕蹲下去替洛瑤擦拭鞋面的酒液。
「一點小意外,不礙事,你起來吧,不用管它。」
才擦了幾下,婢女見她將腳縮回裙擺下,只好訕訕抬頭望向三皇子妃。
「還不趕緊起來帶洛大小姐下去另換一雙乾淨的鞋子。」三皇子妃斥罵完婢女,又歉然掃向眾人,「不好意思,我這婢女笨手笨腳的鬧笑話了。」
「還是我親自帶洛大小姐去換一雙乾淨的鞋子吧。」三皇子妃歉然對洛瑤一笑,隨即對大家道,「我先失陪了,大家自便。」
洛瑤眸光微微轉暗,客氣推辭,「一兩滴酒液而已,這會已經幹了,完全看不出來,就不用麻煩三皇子妃了。」
略頓,她微微繃起臉,露出肅然不悅之相,「洛大小姐該不會以為三皇子府,連你一雙鞋子都賠不起吧?」
這是擠兌洛瑤再不肯賞臉,那就是看不起三皇子府了。
大庭廣眾之下,看不起三皇子府……。
這種話,三皇子妃可以不顧臉面說出來,洛瑤還真不好堅持不去換鞋子。
她心裡冷笑一聲,倒來了興致想要看看這三皇子妃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逼她離席,究竟有什麼貓膩。
「三皇子妃言重了。」面對三皇子妃刻意釋放出來的威重氣勢,她毫無怯意,只淡淡道,「既然如此,我恭敬不如從命。以免別人誤會我藉故拿喬小題大做,連累到三皇子妃你身上。」
三皇子妃見她起身離席,臉上才又端出笑容來,仿佛剛才的不悅完全沒在她臉上出現過一樣,「洛大小姐思慮過重了,就一雙鞋子的事而已。」
就一雙鞋子?
洛瑤心裡冷嗤一聲,面上仍舊不動聲色,「勞煩這位姑娘帶路。」
「嘖嘖,有個好出身真是讓人羨慕,連換雙鞋子都要三皇子妃親自出面陪同……。」
身後,席中有人酸酸的口吻,明顯奚落洛瑤。
洛瑤不緊不慢跟著婢女走,只當沒聽見這話。
大約走了一刻鐘,婢女並沒有將她帶到客房,反到了一處較為僻靜的花園。洛瑤粗略打量一下,估摸著這地方應該是內外院相交的地方。
她有些詫異地轉著眼睛,如果三皇子妃有什麼話對她說,不是應該選在無人的客房更方便?怎麼選在這花樹掩映的庭院當中?
洛瑤微愕,「三皇子妃這話,我聽不懂。」
她是真聽不懂。這個面上帶著假笑的三皇子妃,說話太奇怪了。前言不搭後語的,讓人摸不著頭腦。
「洛大小姐既然是聰明人,又怎麼會聽不懂這話。你懂,你比任何人都懂。」三皇子妃聲音略略拔高,聽得出有些激動與氣憤隱在裡頭。
這下,洛瑤更覺詫異。
她冷笑一聲,一改剛才人前佯裝出來的和氣客套,又道,「洛大小姐不但打理庶務的手段超級厲害,就是為朋友兩肋插刀的舉措也特別讓人欽佩。」
洛瑤神色淡然聽著,腦子在飛快轉動。聽三皇子妃這口吻,分明話中有話。她打理庶務——跟眼前這個女人有什麼關係?
難道她打理的商鋪搶了三皇子府的生意?
據她所知,並沒有這回事啊。
那三皇子妃這怨對的口吻與眼神又是鬧哪般?
「三皇子妃這話,洛瑤確實聽不明白。若我有什麼地方無意得罪了三皇子妃,還請三皇子妃明確指出來,也請三皇子妃給我一個改正的機會。」
「給你改正的機會?」三皇子妃沉著臉,似乎異常生氣地盯著她,冷哼道,「那你又可曾給別人改正的機會!」
洛瑤詫異看著她,「我不曾給別人改正的機會?還請三皇子妃明言,我不曾給誰機會?」
三皇子妃冷冷一笑,「洛大小姐這般能耐,自是不用給別人機會的。」
洛瑤越聽越覺得驚奇,敢情三皇子妃將她叫來這裡,是為了替別人打抱不平的?
這位三皇子妃未嫁前娘家是在青枝路一帶……等等,她想起來了,武北候府不就是在那條路上嗎?瞧三皇子妃這年紀,應該跟許妙麗不相上下。莫非這個女人與許妙麗是鄰居兼手帕交?
也就是說,眼前這個滿臉藏不住外泄戾氣的女人覺得她對許妙麗不夠寬容?
「三皇子妃這份心意自是好的。」洛瑤抬眸淡淡睨過去,不冷不熱道,「不過若你我換了立場,若三皇子妃也曾經歷過我所經歷的事情之後,也能這般寬容大度,洛瑤才真正心生佩服。」
許妙麗為了將她置之死地,連自己母親性命都能不顧。且也不是一次兩次要害她,從蒼山行宮到回京。光是途中,許妙麗就雇過不下兩次刺客取她性命。
現在許妙麗還能活著,她覺得她對那個女人已經夠仁慈了。
「不,洛大小姐這份捨己為人的胸襟才讓人欽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