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達王子看她一眼,「願聞其詳。」
洛瑤半垂眼眸掩住眼底精光,如數家珍般數了起來,「其一:是因為我自幼身體羸弱,即使養了十幾年病,這底子也沒法改變。」
就是說,不管一般人家還是權貴望族,沒有人樂意娶一個病秧子回去的。
「其二:得道高僧曾給我算過命,他說我命格不好,煞氣極重。一般男子,只怕都承受不起我這命格。還送了命定天寡的批言給我。」
怕死是人性,不怕死——那是死性。
「其三:我去年及笄方自外面回府,如今不過短短一年,我府上已經換了兩位主母。雖然她們並非我親生母親,但名義上,她們都是我長輩,所以我短時間內,不適合議親。」
她瞥了眼越發懵懂的剛達王子,抿唇輕輕一笑,再度聲若黃鶯吐字,「剛達王子可能不太理解,在我們天澤習俗里,若是主母病故,她名下所有子女皆需為她守孝。在守孝這幾年時間裡,已經定下婚事的,也得暫時停止嫁娶。」
「而沒有定下親事的,只能待孝期過了之後,方能開始議親。」
洛瑤忽然有些感激已經死去的墨秋言與許書錦,多虧她們,她今天才不費吹灰之力找到一個絕佳的拒絕藉口。
聽著她一條一條數落自己,殿內很多人臉色都不好看了,其中當以寧易非為甚。不過他的怒意沒表露臉上,就是眼神比平常更幽深更難窺探。坐在他旁邊的人,莫名覺得四面八方有嗖嗖寒意凜凜來襲。
皇帝的本意,其實也是不樂意將洛瑤嫁去烏爾善的。
即使那天洛瑤在東街強硬與妮亞公主對抗的事,令他龍心大悅。他也不會忘記洛瑤是什麼身份,更不會忘記她的胞兄駐守在什麼地方手裡又握著多少兵馬。
假如剛達王子看中的是個家世普通些的姑娘,沒準他高興的話當場就給剛達王子賜婚了。
這個洛瑤,即便真像她自己所說那樣一無所長,至少還有自知之明這點可取之處。也不枉他前幾天給她下旨嘉獎。
「洛大小姐,若是再守孝三年的話,到時以你的年紀在天澤就偏大了。但在我們烏爾善,就是剛剛長大而已,你不妨考慮考慮再做決定。」
他還以為自己是她的誰?這會功夫就操心起她會嫁不出去了
洛瑤簡直要被剛達王子這老婆婆的心氣笑。
「王子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自知命途多舛,斷不能自私連累他人。」她是提醒剛達王子別忘了她的寡婦命。
「洛大小姐多慮了,我們烏爾善並不怎麼在乎命格這回事。」剛達王子也夠執著,「況且,用你們高僧的話來說,命格也不是一成不變的東西,而是會隨著人的際遇境況而改變的。」
洛瑤有些傻眼,這樣牽強的理由也被他尋到,真是服了他。
除非她脫胎換骨。
當然,她不會讓剛達王子知道,她在幼時熬過無窮無盡的痛楚之後,她的身體確實脫胎換骨了。
「這點洛大小姐不必擔心,若你真同意嫁去烏爾善,日常事務並無需你操勞。」
洛瑤就不明白他到底執著什麼了?
難道他喜歡娶個病秧子回去供著?
烏爾善這個遊牧民族,不是一向崇尚強者嗎?
洛瑤暗下冷笑一聲,失了耐性繼續與他糾纏,乾脆直截了當道,「剛達王子十分優秀,可這裡有我的家我的親人,我並不想遠嫁。所以,謝謝剛達王子厚愛,不過這厚愛我真無福消受,你還是另覓佳偶吧。」
剛達王子仍試圖繼續打動她,「可是我聽說……。」
「剛達王子,我們天澤有句老話,叫天涯何處無芳草。」皇帝瞥了眼洛瑤,和顏悅色打斷他,「洛大小姐固然不錯,不過我們天澤還有很多好姑娘,你不妨在天澤多住些日子,也許會遇上一個更特別的姑娘。」
剛達王子想了想,只能心有不甘應下,「天澤陛下言之有理,那臣賜婚之事暫且不提。」
北堂明珠暗呼口氣,「這難住的傢伙,終於消停了。」
洛瑤心裡可不這麼認為,她直覺剛達王子不會如此輕易放棄,不過面上她也沒表露什麼,反露出同樣鬆口氣的神情,淡然一笑,「對,終於暫時消停了。」
接下來的時間,絲竹繞繚的大殿,又恢復一派賓主盡歡的場面。
不過如此和諧的場景,並沒有維持多久,就被一個小意外打破了。
一個宮女替洛瑤斟茶時,也不知是真一時手滑還是故意為之,一杯茶竟意外潑到洛瑤身上。幸虧洛瑤反應得快及時往後避了避,茶水才沒潑到她身上。不過她下意識舉手擋了一下,這時候,袖子不可避免往下滑落。
一段冰肌玉骨的雪白皓腕就這樣突兀闖入眾人眼,一剎意外閃花了無數雙人眼。
洛瑤皺了皺眉,隨即若無其事放下手,拉過袖子蓋住手腕。
宮女嚇得臉都白了,一哆嗦連忙跪了下去,「大小姐饒命,大小姐饒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北堂明珠一聽這話就直皺眉頭,「沒人想要你的命,你跪下去幹什麼。」
洛瑤的臉色也有些冷,她好不容易才讓自己退出眾人視線焦點,宮女這一出立刻又將她拖了出來。
不過她素來習慣將情緒藏在心裡,因而她瞥一眼宮女,只淡淡道,「你起來吧,北堂小姐說得對,這裡沒人想要你的命。」
「多謝洛大小姐。」宮女戰戰兢兢站起來,臉上仍然透著驚魂未定之色。
北堂明珠見她呆愣樣,忍不住輕斥一句,「還傻站著幹什麼?趕緊拿抹布將上面的茶漬擦乾淨啊。」
宮女抖了抖,連忙應聲,「是。」
待宮女轉身下去,坐在洛瑤斜對面的王婕妤忽輕笑一聲,道,「洛大小姐身子雖弱,不過這反應可敏捷,剛才的意外若換了別人,未必能躲得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