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微笑前行,腦海里,刀光如鐵劍影似沉煉不期而至。她死,也要讓自己死得從容不掉價。
刺客首領已經扯出殘酷的冷笑,他一手按在刀柄上,寒光閃閃的利刃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痛飲這個少女溫熱的血。
只要她再近前三尺,他就能完成任務將她手刃刀下。
但是,誰也沒有料到的是,眼看少女就要血濺當場的危急時刻,一道玉雪一樣的人影卻硬生生擠入這刀光劍影的縫隙里,風度翩翩站在洛瑤前面替她擋對來自對面刺客首領的一切。
刺客手裡的刀已經揚起遞出,但他卻在看清來人面容時,動作微微一凝。
就在他動作凝滯短暫到稍縱即逝的時機里,他的後背已有奪命劍氣刺來。
他不想死在別人手裡,就只能放棄將刀刃送往前面的機會。
轉身,劈刀。
金屬擊戟相交之聲響在耳畔,隨之而來的,就是利刃穿透肌膚的聲音。
「幸好,我來得不算太遲。」翩然而至的玉雪身影,輕輕嘆了一句,閉上眼睛將面前驚詫的少女輕擁入懷。
幾乎所有人,都被眼前乍然出現的玉雪身影驚呆了。
就連洛瑤,在看見席無痕溫潤含笑的眼眸時,都驚詫得忘了反應。
直到他一聲慶幸萬分的嘆息響起,直到眼前獨一將刺客首領傷得落荒而逃,她才乍然回過神來。
發現自己竟被他溫柔擁在懷中,臉上莫名燙了下,她慌忙推開他。
席無痕控制不住的蹌踉一下,洛瑤一驚,旋即歡喜又內疚地看著他,卻忘了伸手去扶他。還是獨一反應得快,在席無痕摔倒之前閃身過來將人扶穩。
「你……你能站起來走路了?」
驚喜過後,洛瑤臉色卻驟然生變,一變,也不待席無痕回答,她就寒了臉,惱火輕斥起來,「你!……哎,讓我說什麼好?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強行而為,會前功盡棄?」
雙腿傳來鑽心劇痛,席無痕卻依舊若無其事的含笑看著她,輕柔又關切道,「只要你安好,就算廢了也值得。」
「公子,我背你。」獨一見他已痛得面色泛青,立時強行將他背了起來。
獨一神色複雜地看了眼洛瑤,「姑娘,先回去再說吧。」
洛瑤環顧現場一眼,除了她之外,還活著的幾個人就沒有一個不受傷的。
而且,除了墨玉是輕傷,其餘人個個都幾乎去了大半條命。
她嘆了口氣,立即做了決定,「好,先去昇平縣。」
席無痕不待她開口,便開始體貼地吩咐,「獨一,讓他們幫忙止血,再做幾副擔架將人抬回去。」
洛瑤感激地看他一眼,「你怎麼突然出現此地?」
席無痕笑了笑,「沒什麼,就是心血來潮今天啟程回京,誰知這麼巧,聽聞附近有打鬥聲,過來一看就遇上你。」
獨一嘴角微微抽了抽,哪裡是巧合,明明就是截獲消息知道她遇人襲殺,拼命往這趕的。
洛瑤心緒複雜一嘆,「幸好你心血來潮回京,幸好你還沒改掉愛管閒事的毛病。」
席無痕怔了一下,才想起他們第一次相見,也是她遇險。那時候,他原本還不打算讓獨一出手相助。
去到昇平縣,席無痕將他們帶進一座外表看起來十分普通的宅子。
洛瑤再次感嘆,「大隱隱於朝,小隱隱於市,玉公子這喜好確實與眾不同。」
席無痕溫和含笑看著她,「我這人性格孤僻,大多數時候都喜靜。」
他性格孤僻?
少女古怪打量他一眼,卻見他坦然自若接受她投來隱含審視一暼。
好在席無痕腿腳不便,腦子卻極靈活,又準備得極為周到,最主要他為人溫潤如謙謙美玉。
洛瑤帶著幾個重傷號,便暫時在他的宅子裡住下了。
這日,洛瑤親自做了幾道藥膳,分別讓人送進各人屋子,她便準備前往飯廳與席無痕一同用膳。
「洛姑娘你來了,趕緊坐下吧。」席無痕看見她,眼神漾動的溫柔色里便泛起淺淺亮光。
本該在自己屋裡用膳的青龍卻黑著一張臉坐在旁邊。
洛瑤詫異地看了看青龍,隨即不悅地訓斥起來,「你怎麼跑出來?你渾身都是傷,就不要隨便走動瞎折騰了。」
青龍掠了眼席無痕,他眼底意味深長的神色洛瑤沒瞧見,對面的席無痕卻看得清清楚楚。
「房裡悶,影響食慾。」面無表情扔下一句話,他就低頭扒起飯來。
洛瑤無語地盯他半晌,「他們也受傷,他們個個都聽話乖乖在屋裡養傷,就你房裡悶影響食慾?」少女隨便挑了個位置坐下,不滿地橫他一眼,繼續訓話,「要不要給你換間大房子?窗戶開滿四面牆那種?」
青龍抬頭盯她一眼,仍舊面無表情道,「再大的屋子再多的窗戶也散不去藥味。」
少女冷笑,「照你這麼說,總之在屋裡吃飯就是影響食慾了?」
青龍又抬頭看她一眼,言簡意賅答,「對。」
洛瑤真是被他的「坦誠」氣笑了,哼了哼,她惱火拿起筷子,「愛瞎折騰你就折騰,傷口若是繃開,別指望我會出手再替你包紮一回。」
想當初,他整一個破布娃娃的樣子,她累得手酸眼花好不容易才將他這條殘命從閻王手裡搶回來,她容易嗎?
不珍惜他的小命就算了,卻連帶一點也不懂得珍惜她的勞動成果。
這鐵板臉,簡直可惡。
改天一定得讓寧易非好好教育教育這頑固不化的下屬。
少女忿忿挾著菜,分神之下壓根沒留意到席無痕看她的眼神不同尋常,也沒發覺青龍不時打量她的眼神甚為古怪。
接著一連幾日,每到吃飯時間,不管洛瑤趕也好惱也罷,青龍必定無比準時地出現飯廳里。
洛瑤見他如此不顧惜自己身體每天來回折騰,終於忍不住大發雷霆,「青龍,別以為救過我的命你就是大爺了。你再這麼折騰下去,我保管讓你一輩子也起不來。」
青龍瞥她一眼,又打量一眼溫和含笑謙謙如玉的席無痕,冷冷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洛瑤愕然,半晌,她指著自己鼻子,瞪著青龍質問,「我不識好人心?你反覆折騰自己,讓傷勢恢復慢了不止一拍半拍,還是為我好?」
青龍冷哼一聲,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對面翩然如玉的公子,譏諷反問,「說我反覆折騰自己,你這個號稱小神醫的專業大夫,怎麼就沒看出別人才是真正不尊重你的勞動成果,在反覆折騰自己?」
洛瑤見他將矛頭指向席無痕,錯愕得眨了眨眼,才萬分無奈解釋,「他反覆折騰自己?當時還不是為了救我們才那麼做?你怎麼不好好反省自己的行為,反無端挑起別人的刺來?」
寧易非怎麼會養出性格如此極端的傢伙?
「錯,他是為了救你,救我們是順便。」青龍抬頭,幽沉的目光又往席無痕臉上打個轉,「平時看著你挺機靈的,怎麼在他面前突然改了族類。」
「就算順便,他也救了你。」洛瑤一時反應不過來,「不對,你後半句話什麼意思?」
席無痕端著杯子悠悠喝了口茶,眼眸流光飛濺,帶著隱隱涼意划過青龍板成鐵塊一樣的臉,含笑淡淡道,「他在為豬類傷心。」
少女臉色驀然脹得通紅,瞪著青龍,聲音都顫抖起來,「混蛋,竟然罵我是豬?」
「那你是什麼?需要被豬救的英雄?」少女冷笑,「行,以後你愛咋折騰咋折騰,我再管你,我就……我就豬狗不如。」
這話自貶得厲害,可見洛瑤實在被氣狠了。
青龍眼神一閃,冷冷盯了眼仍舊微微含笑的玉公子,冷哼一聲,「素聞玉公子謙和磊落,想不到聞名果然不如見面。」
什麼謙謙如玉溫潤坦蕩?
狗屁,明明是個挑撥離間的偽君子。
席無痕會看不出他用意?他每日拖著一身重傷拼死拼活在這陪坐,還不是因為洛瑤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
以為洛瑤這個笨女人看不穿席無痕故意弄重病情的用意,他也看不穿這位玉公子背後玩的把戲?
跟他主子搶女人?
他不看緊點怎麼行!
青龍這般想著,看見洛瑤擺著一張冷臉,明顯氣煞他。暗下咬了咬牙,不由得暗罵一聲:笨女人。
主子還說她有顆七竅玲瓏心,他看她簡直笨死了。
席無痕似完全聽不出他嘲諷一樣,仍舊謙謙如玉般微微含笑以待,「寧世子有你這樣忠心耿耿的下屬,真是令在下羨慕得緊。」
青龍一雙眼睛忽眯起,釘子一樣直直打探過去盯住他,「玉公子不必過謙,我才該羨慕玉公子的出神入化。」
眼眸轉了轉,席無痕面帶笑意,不動聲色看著他,「此話怎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