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看到了,這幅江山堪輿圖,只差最後一角就完成。若沒有這軟金紗線,整幅繡品只能作廢。」皇后看著她,語重心長道,「為了這幅江山堪輿圖,本宮可付出了幾個月的努力。」
她語氣陡然一轉,不凌厲但透著絕對的威儀,「你別再謙虛了,趕緊替本宮將軟金紗線復原。」
洛瑤眉眼覆了層薄霜一樣冰冷,語氣淡淡,拒絕得毫無商量的餘地,「皇后娘娘,臣女真不懂如何將它復原。」
皇后卻已回過頭盯著繡品,再不看她一眼,「去吧,不遠就有井水,需要什麼東西儘管說。本宮等著用呢。」
這壓根由不得洛瑤拒絕。
「娘娘,」洛瑤冷淡語氣里含了隱忍的薄怒,「臣女祖父病了,此刻正等著臣女回去。復原軟金紗線一事,請恕臣女無能為力。」
「臣女先告退。」
「瑤丫頭。」皇后忽然嘆起氣來,一改剛才凌厲強硬的作風,「老安國公身體抱恙之事本宮已有耳聞,雲嬤嬤去請你過來的時候,本宮也差了御醫出宮到你府上給他看診。」
「你又不是大夫,遲一時半會回去並無大礙,就當本宮求你了,你就幫幫本宮吧。」說罷,她騰地站起,瞄一眼神色不明的少女,忽微微屈膝,竟作勢要跪下去。
她身旁眾人登時大驚,雲嬤嬤更是眼疾手快上前拉住她,苦勸道,「娘娘,使不得。」
洛瑤也被皇后這舉動弄得怔了一下,她不相信皇后當真會朝她跪下去。
但如今皇后作出這姿態,她若再不肯應允,只怕她還走出皇宮,她的脊梁骨都要被人戳折了。
席宛雅能坐在皇后的寶座上二十餘年屹立不倒,其中能耐果然不容小覷。
壓著心頭翻滾怒火,洛瑤面上露出誠惶誠恐之色,連忙朝皇后屈膝,「娘娘——,既然娘娘相信臣女,臣女唯有勉力一試。」
她猶豫一下,勉強道,「可臣女實在沒有半分把握能將軟金紗線還原成原來的樣子,萬一不成,還請娘娘不要誤會臣女未盡力才好。」
這句話的意思,讓她留下嘗試復原可以,但復原不成功的話,皇后也不能因此降罪於她。
皇后無奈一笑,「無論如何,這捆軟金紗線已經成如今這樣子,你儘管放心試一試吧。」
洛瑤只能隱忍領旨,「臣女遵命。」
「秋霞、秋霜,你們從旁協助洛大小姐,不管她讓你們做什麼,你們都要無條件聽從,知道嗎?」
兩個十七八歲的宮女同時出列應聲,「娘娘放心,奴婢們知道了。」
洛瑤望了望她手勢所向,竟是皇宮的北方。
對了,皇后剛才說過附近有口井。想必那口井就在北方,不過皇后怎知還原這捆軟金紗線一定得用井水?
還是北邊那口井有什麼古怪?
秋霜見她停了下來,登時疑惑看著她,輕聲喚道,「大小姐?」
洛瑤愕然抬眸,「啊?」她微微一笑,「繼續走吧。」
大約走了兩刻鐘,才望見一棵老槐樹下有口井。洛瑤默然打量一眼四周,四下不見屋舍,唯荒草淒淒,顯得十分蕭索空曠。槐樹不遠有堵圍牆向開闊地蔓延開去,井沿周圍雜草叢生。
洛瑤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上,這處地方平日根本無人踏足,不然斷不至荒涼蕭敗至此。
「大小姐,需要奴婢做什麼,你只管吩咐。」
秋霞將軟金紗線遞到秋霜手裡,轉身拿起水桶就往井下打水。
「大小姐,你過來看看,我們需要打多少水上來?」
洛瑤視線從她彎腰的姿勢划過,再落到她提桶的手勢。眸光微微一閃,她不動聲色摸了摸衣袖,慢慢拾著腳步向井邊走去。
軟底布鞋踩在尺余高的雜草上,很快壓出一道淺淺痕跡,但也僅僅留下痕跡而已,待她一走過,那被壓彎的雜草便又慢慢直立起來。
這個時候,秋霞提著水桶站在井沿邊。因無人踏足,井沿周圍已覆了一層厚厚的青苔。秋霞為避免腳下打滑,還特意錯開前後腳形成一個較為奇怪的姿勢。
秋霜站的地方離井口有些遠,估計是秋霞的力氣較大,是以一路皆由秋霞拿著那捆軟金紗線。到了井邊,她提桶打水,這才換了秋霜拿著。
「這井水乾淨嗎?能用不?」她隨意尋著話題慢慢走過去,藏於右手袖中的銀針已悄悄滑到手心,被她牢牢捏在指尖。
洛瑤在心裡默默數著腳步,一、二、三……。
「奴婢瞧著這井水挺乾淨的,不過不知合不合大小姐的要求。」秋霞一段一段收著繩子,似乎從井裡打了滿滿一桶水上來,她收繩子的動作看著還挺吃力。
洛瑤平靜如常應著,「好,我這就過來瞧瞧。」
心裡這時已經默數到十,雙眸一眯,在秋霞將水桶收上井沿之前,還未來得及直起腰之際,她一個箭步跨到了秋霞身後,衣袖遮掩著她指間捏著的銀針,已隨著她微微俯身前望的姿勢迅若閃電般刺向秋霞後腰位置。
「你將水桶提上來,我看不清楚。」聲落,卻見原本在井沿邊站得牢牢的秋霞突然腳下一滑,直接整個人朝井裡「撲通」栽了下去。
洛瑤裝模作樣慌張伸手去拉,當然,她的動作看起來很快,然而她揮動的雙手只來得及夠得著秋霞飛快不見的衣角而已。
待到秋霞的衣角完全淹沒在井下,她才驚慌失措失聲叫了起來,「啊,快來人,有人掉井裡了。」
她一邊叫喊,一邊留心聽著井下的動靜。
井下確實有動靜傳來,但是並非正常重物落水發出的聲音,而是沉悶「咚」的一聲,大概這口井十分深,聲音既不響亮也不清晰,洛瑤還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秋霞已經完全墜落井底。
她眼眸當即眯了眯,心頭冷笑一聲,再無半點暗算秋霞的愧疚。
從聲音來聽這口井根本沒有井水,既然是一口枯井,秋霞之前還一直裝模作樣打水,意圖引她靠近井邊,目的自是不言而喻。
不是她死便是我亡。
幸好她沒有因為一念之仁做出錯誤決定。
這個宮女竟然會拳腳功夫。
洛瑤雖然防備著,但秋霜一奔到近前,立時毫不費勁就拽住洛瑤。
她眼神一縮,明知這兩個宮女是暗奉皇后命令送她上路的,哪裡還會手下留情。幾乎在秋霜抓上她之際,她捏著銀針的左手同時一揚。
「姑娘,是我!」
洛瑤一僵,左手銀針便再沒有機會朝秋霜刺下去,「你是?」
「朱雀。」頂著一張陌生面孔的宮女拉住她,飛快低聲吐字,「主子不放心姑娘,特讓我混進宮裡接應。」
少女眼裡流光一閃,閃出淺淺無奈,「還真讓他料准了。」她確實想不到皇后敢公然在宮中取她性命。
失足掉落深井,營救不及而斃命?
如此粗糙的藉口,皇后竟然敢做敢用。
「姑娘趕緊走,只怕後面還有更大的麻煩。」朱雀拉住她,沒往來路走,反而往相反方向掠去。
洛瑤眼神一縮,「更大的麻煩?」
朱雀掠了掠四周,將聲音壓到極低,「據屬下所知,皇后為保證計劃成功實施,她還安排了後續。」
「後續?」洛瑤冷笑一聲,「她是不是又想重施故伎?」
然而她話音未落,就見朱雀臉色微變,「不好,有很多人朝我們這邊奔來。看來姑娘說得沒錯,她一定故伎重施。」
朱雀冷聲道,「有人追趕刺客的叫喊聲。」
「姑娘,我們趕緊走。」
「不忙!」洛瑤掙開她的手,跑向其中一堆枯草處,掏出火摺子將枯草點燃。一會功夫,這雜草叢生的荒涼地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洛瑤這才道,「我們走吧。」
朱雀眼睛亮了亮,「還是姑娘想得周到,這場火一燒,他們就算想追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想追過來,首先得滅火。這場火,既能拖延時間,又能消毀她們的行跡,實乃一舉兩得的好計策。
待到火滅掉,她們早就走遠了。
洛瑤抿了抿唇,眼神微微生了暗色,「這算不得什麼好計策,無奈為之而已。」
若非皇后一計不成再生毒計,她也不會做這樣的事。
「不過前面就是冷宮,我們就算躲到那裡,一時半會也出不了這宮牆。」
朱雀訝異地看了看她,「姑娘如何知道前面是冷宮?」
洛瑤愕了愕,含糊其辭道,「以前好像聽誰描述過,冷宮就在皇宮的最北面。」
就在這時,有冰冷如鐵的聲音夾雜著森寒殺氣的腳步聲傳了過來,「快快,刺客往那邊跑了。」
聲音傳來的同時,竟有無數流矢越過大火朝著洛瑤與朱雀破空而來。
朱雀眼神一縮,立時抓緊洛瑤手臂,「不好,他們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