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失算

  安國公大吃一驚,瞪圓了眼盯住沈嬤嬤冷喝,「你個狗奴才,別因著舊日恩怨,就在皇后娘娘面前胡說八道。」

  沈嬤嬤突然撲出來,這讓安國公意識到事情越來越不單純。因而才出聲斥喝沈嬤嬤,是怒責,同時也是警告。

  皇后再怎麼著,過後也要回宮,而沈嬤嬤你——最終還是安國公府的奴僕,什麼話該說什麼不該說,最好想清楚再說。

  洛瑤再次意外地眨了眨眼,好像她這個父親也並非一無是處。

  「老爺,」沈嬤嬤滿目含悲看他一眼,接著竟呯呯呯的就地叩了三個響頭,「奴婢可以對天發誓,奴婢接下來所說句句屬實。」

  洛瑤挑眉,心下冷嗤一聲,沈嬤嬤這是不將她父親的警告放在眼裡了。

  皇后神色複雜地掃了眼安國公,對沈嬤嬤道,「你有什麼話就說吧,本宮聽著。」

  沈嬤嬤滿懷感激叩首,「謝謝娘娘。」

  但就在這時,她還來得及向皇后陳情,卻突然有人大步走來,並遠遠就出聲打斷她,「兒臣見過母后。」

  眾人俱同時一愣,洛瑤扭頭望去,只見錦袍玉帶的寧煜滿臉毅然之色,正大步流星往這邊趕來。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形容卑微的中年漢子。

  洛瑤愕然轉動著眼睛,打量的目光不動聲色自寧煜臉上流連而過,在他後面的漢子身上凝了凝。

  皇后眼底同樣掠過一抹意外,「你,怎麼來了?」

  寧煜眼角悄悄瞄了瞄對面淡然佇立的素衣少女,上前兩步朝皇后微微拱手,不慌不忙道,「兒臣原在南華街巡視,正巧碰上這位大叔要找安國公府的麻煩,這就領著他一齊過來了。」

  皇后偏頭懷疑地看著他,「這位大叔想找安國公府麻煩?」

  寧煜不閃不避迎著她審視的目光,答得毫不猶豫,「母后,兒臣已經詢問過,這位大叔跟安國公府確實有點過節。」

  「就他?」儘管皇后語氣溫和,但她斜掠過去的眼神明顯含著不屑,「能有什麼過節?」

  「請母后稍等。」寧煜側目看了看穿著粗布麻衣的中年漢子,道,「何大叔,你抬起頭看看,那日騙了你傳家寶的人是不是她?」

  這個她是?

  洛瑤順著他視線側目望過去,心下頓時湧起十分奇異的感覺。

  「五殿下,是她,就是她!」看清楚沈嬤嬤的容貌後,那中年漢子一改剛才的卑微惴惴,指著仍跪在青石地板的沈嬤嬤,激動得聲若洪鐘大叫起來。

  洛瑤怔了一下,看來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真想不到,跟在墨秋言身邊十幾年也算錦衣玉食的沈嬤嬤竟然還有這種嗜好。

  皇后默默掃了眼沈嬤嬤,目光不由暗中生恨。

  她眸光森冷掃向中年漢子,威壓氣勢盡顯,「你看清楚了,就她頭上一根簪子的價值,已足夠買下三套你身上這些行頭有餘。你確定哄騙你賣了傳家寶的人真是她?」

  皇后的原意是想借身份逼這漢子打退堂鼓,以為他不過一個畏懼權勢的平頭百姓而已,平常這種人到了她面前,基本連話都說不利索,在她施壓下就更加嚇得面如土色。

  可惜她錯估了此人的心性。

  那中年漢子雖還從骨子裡透著卑微畏縮,但並沒有因此打消念頭,反抬起粗礪的大手,指著沈嬤嬤大聲道,「是她,就是她。當初我也是被她這樣的外表迷惑,誰知她就是頭披著人皮的狼,騙起人來一點也不手軟。」

  皇后皺著眉頭,冷冷掠了眼沈嬤嬤,繼而對那漢子道,「眼下需要她作證,這事關係到人命。這樣吧,你與她的事,過後再另作計較,你看如何?」

  對方畢竟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身份如此尊貴的人,平日對他們這些百姓來說,就跟天上的神一樣遙不可及。此刻聽聞皇后這般和氣跟他商量,漢子一時有些躊躇,還下意識瞄了瞄寧煜。

  寧煜立時道,「母后,像沈嬤嬤這樣品行不端的奴才,她的話又怎麼能作證?」

  這就是寧煜帶中年漢子過來「打擾」皇后的目的。

  皇后恍然大悟,心裡只覺無比惱火。但眾目睽睽之下,她既然打著為墨秋言伸冤的名頭,自不可過份偏私沈嬤嬤,以免讓人誤會她懷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默了一瞬,她無奈揮了揮手,「你說得也對,罷了,沈嬤嬤你跟五殿下到旁邊解決紛爭,這裡的事不需要你再多說了。」

  原本沈嬤嬤站出來,就是為了指證當日洛瑤強行將他們從墨秋言寢室驅趕出來,以增加洛瑤毒殺墨秋言的可信度。

  皇后再次將目光轉向洛瑤,「不管沈嬤嬤的證詞可不可信,都說明你當日曾出入過洛夫人的院子。為公平起見,你與你身邊的婢女也一起接受曹大人的檢查吧。」

  洛瑤從容應聲,「臣女遵旨。」

  話落,她望向曹青方,淡然道,「當日我與婢女元香確實也出入過賞微居,曹大人你請。」

  曹青方默默與皇后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即大手一揮,讓人再端了兩盤清水過來。

  皇后目光一閃,下意識牢牢盯住了洛瑤毫不閃躲伸進清水裡的雙手。

  但是,令她大失所望的是,洛瑤為證自己清白足足在水裡洗手洗了半盞茶功夫,但雙手再拿起來,卻壓根一點變化也沒有。

  「怎麼會這樣?」皇后忍不住暗咬銀牙失神喃喃。

  別看洛瑤眼下從容鎮定,其實在未猜測到皇后計劃時,她心裡也同樣著急。垂眸瞥了瞥還凝著水珠的指尖,她唇畔勾起一抹微不可見的淺笑。

  幸好她猜對了,當日在墨秋言寢室里,她唯一與墨秋言有肢體接觸的地方就是雙手。記得當時她憤怒之餘曾揪過墨秋言衣裳。皇后既然要從一雙手證明她是下毒的兇手,最大可能就是墨秋言的衣裳事前藏有她沒法看出來的某種特殊藥物,這藥物唯一的作用,就是牢牢沾上她雙手,並且能殘留她手上幾天不散。

  曹青方這盆清水的作用,就是讓沾在她手上的特殊藥物顯出顏色。

  既然猜到用途,洛瑤又怎會讓自己陷於被動之中。

  現場之中,她一不知那是什麼藥物,二就算知道也沒辦法當著皇后的面抹去。

  她能做的,就是再往自己雙手多抹些東西,讓雙手無論遇到什麼都不會變色。

  幸好她身上隨時隨地都攜帶著一些特殊用處的絲帕,皇后就算看見她拿帕子擦手也沒理由阻止。

  寧煜雖在旁邊協同那中年漢子解決與沈嬤嬤的爭端,但他雙眼與耳朵一直就沒放過洛瑤這邊任何一點動靜。

  此刻聽聞皇后失望低喃,又掠見洛瑤眼底浮出淡淡諷意,他懸著的心也才落到實處。

  洛瑤毫不在意皇后死死盯住她雙手的目光,慢條斯理擦乾雙手,看著曹青方,淡淡問,「不知曹大人還想驗誰?或者還有其他法子查出兇手?」

  「什麼兇手?」安國公大概也看出貓膩來了,此刻見洛瑤擺脫嫌疑,斜著曹青方,立時就黑著臉極度不悅冷哼一聲,「大夫都說了內子是突發急病去世,她血液顏色稍微深一些,也是因為最近一直服藥的關係。」

  「不知曹大人以為如何?」

  這番話,與其說是質問曹青方,不如說他故意奚落皇后。

  曹青方極快地看了眼皇后,見她神色沉吟,但眼中並未露出再阻撓之意。這才一臉尷尬地扯了抹極其僵硬的笑,對著安國公拱手,訕訕道,「這個……看來是誤會,是誤會。」

  他打著哈哈,連忙退開半個身子,再次拱手作揖,「那曹某就不耽擱安國公送葬了,告辭。」

  皇后冰冷眼神如刀隱隱飛向洛瑤,在少女平靜面容上停留良久,才慢慢道,「安國公,先夫人今日這些遭遇確實蹊蹺了些,本宮原先還以為遇上跟前朝一樣的奇事。不曾想,原來是誤會一場。」

  「既然如此,本宮也不耽誤你們出城了。」

  頓了頓,她往空中虛虛抬手,命令禁軍讓開道路。

  雖然她沒有向安國公說一句道歉,不過這舉動也等於無形中向安國公低了頭。

  安國公默默看她一眼,忍了忍,再望望還陳鋪在地面的棺木與屍身,只好壓下心頭憤怒,冷聲道,「動作麻利點,趕緊修補好棺木重新裝殮,儘快出城下葬。」

  至於皇后?即使他不能對她如何,但此刻堅決忽視她,他絕對做得到。

  經過這場風波,那些腳夫果然想出辦法修補好棺木,之後出城下葬,一切皆順利之極。

  過了幾日,洛瑤應約前往望江樓,誰料才一進門,就撞進一雙蕩漾著別樣情緒的眼眸。

  她心裡微微吃驚,那人修長手臂已不由分說伸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