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瑤瞧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眉梢挑了挑,笑道,「這還差不多。」
「後來我仔細研究那件衣裳,猜測應該是事先用了一種特殊針法,先將九尾鳳凰隱在底下繡好。」
她眯了眯眸,眼底閃過一抹寒涼光芒,冷笑一聲,又道,「皇后那件披風,這時候就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
「她先讓我陪她慢慢逛了一圈園子,目的就是待披風底下所藏的倒鉤細針將我裙擺暗藏的九尾鳳凰鉤出表面。待到時機成熟,一盆花就將我的不臣之心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當時那個宮女迅速抱走披風,就是怕她發現其中端睨。
雖然這些純屬猜測,不過洛瑤覺得這猜測離事實真相肯定不遠。
寧易非看著她,眼眸漸漸露出沉思之色,「能將九尾鳳凰先隱藏繡在裡面一層,再藉由特殊倒鉤將其鉤出表面,這樣的心思深沉可怕讓人防不勝防。」
洛瑤微微嘆了口氣,「若非我當時急中生智,還真著了她們的道。」
寧易非默了默,淺淡眸光里摻了絲凝重之色,「你考慮過沒有,一旦太子被廢,朝中格局到時就得重新洗牌。」
寧澈被拉下馬,太子也得換人。
洛瑤面容也染了幾分嚴肅之意,「這件事,確實得慎重考慮。」
她不樂意寧澈登上皇位,當然更不樂意寧弦成為黃雀。
「你心裡是不是有合適人選?」
他提出這個問題,可見肯定思慮過。
然而寧易非還未回答,原本一路平穩的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白虎的聲音低低傳入,「世子,是北堂將軍。」
洛瑤與寧易非對視一眼,便聽到北堂牧在外高聲道,「寧易非你出來,我們還有筆帳未算清楚,今天既然遇上,那就順便清算了。」
洛瑤詫異地看著寧易非,男子頗無奈一笑,「此事說來話來,你先回去吧,我留在這應付他。」
她神色凝重地看著他,緩緩道,「北堂牧此人,忠君愛國已經深入他骨子,無論你與他有什麼過節,務必給自己留下足夠餘地。」
寧易非輕輕擁了擁她,在她耳邊啞聲纏綿低語,「你放心,我說過將這副臭皮囊交給你,無論如何也不會對你食言。」
皇帝忌憚衛王府也不是一日兩日,北堂牧此舉若是暗奉帝詔前來試探他,也屬正常。
寧易非沖她點點頭,又交待白虎務必將她安全送回府,這才躍下馬車與北堂牧一會。
洛瑤回到府里,本欲小憩一會。然而她在床榻輾轉許久仍心神不寧,便倦怠懶懶起來。
梳洗完畢,洛瑤心不在焉拿本書坐在花廳,眼睛似一直盯著書本,可眼角卻不時往窗外掠去。
就在這時,墨玉在門口站了站,似在觀察會不會打擾到她,然後才輕手輕腳走過來,「小姐?」
洛瑤「啪」一聲合上書,目光亮了亮,抬起頭,若無其事看著她,「什麼事?」
小姐似乎在期待?
墨玉疑惑中,輕聲稟道,「五殿下在外求見。」
洛瑤眼眸亮光霎時黯淡下來,有些無精打采道,「他?請進來吧。」
寧煜隨後進來,看似跟平常一樣,不過那雙眼卻時不時瞄向她頭頂。
「你這是怎麼了?像霜打的茄子一樣——焉焉的。」近前觀察她面色,他吃驚地看著她,「讓我好好瞧瞧,該不會生病了吧?」
他說罷,故意走近兩步,還伸出手來。
洛瑤沒留意他眼神,當然沒瞧見他眼中一閃而過的竊喜。
少女搖了搖頭,「沒有,就是精神有點不濟,進一次宮就累掉一層皮,倦得慌。」
寧煜眼神一暗,眼底划過點點異樣神色,目光卻自她的臉移到頭上,「你這髮髻怎麼歪了?」
洛瑤尚未反應過來,他變戲法似的自袖裡變出一把打磨得十分光滑的木梳,握住她一縷秀髮便梳起頭來。
溫熱的指腹不經意碰到頭皮,少女心頭一驚,回過神來立時阻止道,「五殿下,這種事還是讓墨玉來吧。」
「你可別小看我,梳個髮髻而已,能有多難。」寧煜忽略她話中拒絕,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握在掌心的秀髮未松,右手的木梳仍然順著髮絲梳了下去。
烏黑柔韌的髮絲自指尖流瀉而下,嗅著她發間淡淡清香,髮絲纏繞的悱惻自指間蔓延到心頭。
他心神一盪,手下不自覺用了力。
「哎喲,疼!」少女誇張地皺起小臉叫著疼,順勢將頭髮自他手裡捉了回來,「墨玉,你這懶丫頭還不趕緊過來。」
墨玉連忙低著頭小跑過來,戰戰兢兢站到了洛瑤身後要接替寧煜,「五殿下,還是奴婢來吧。」
她簡直連眼皮也不敢抬一下,生怕眼裡震驚讓寧煜看了去。甚至連聲音也放到極輕,萬一她的舉動惹惱這小魔王,也不知小姐能不能保住她這小命。
洛瑤悄悄讚賞地瞄了眼墨玉,總算將她的頭髮從寧煜手裡解救出來了。
寧煜挑著眉,高深莫測地瞄了瞄墨玉,「你來就你來,不過你小心點別弄疼她。」
這話一出,墨玉僵住,洛瑤也愣了愣。
更讓墨玉無所適從的是,寧煜將位置讓出來,卻沒有到旁邊坐下,而是站在她三步之遙的地方,極仔細地看著她動作。
被他壓迫的目光盯著,墨玉梳頭的手都不自禁微微顫抖起來。
感受到墨玉緊張,洛瑤不由蹙了蹙眉,輕聲嘆道,「五殿下,你過來坐。」
「我沒嚇她。」寧煜仍站在原地沒動,笑意飛揚的眉目此刻透出極為認真的神色,「我在觀察她的手法。」
他該不會打算學好之後再……。
洛瑤眉頭再度蹙起,心裡隱隱划過幾分不安。
「她手藝很平常,你還是別折煞這丫頭了。」壓下心頭怪異,洛瑤故作輕鬆笑道,「你站在這看著,她連梳子都握不穩了。」
提到梳子,墨玉梳頭的動作一滯。洛瑤默了一下,也立刻察覺到問題所在。
「小姐,待奴婢進去換一把慣用的梳子來。」墨玉總算機靈了一把,頂著寧煜掃來的莫名壓力,極快說完極快轉身進了洛瑤閨房。
寧煜看了看被墨玉悄悄擱到桌邊的梳子,想了一下,直接拿到洛瑤面前,故作雲淡風輕秀笑道,「這把梳子是我偶然在集市看到的,覺得適合你,就順手買了下來。」
一般男女之間,除非兩心相交情意相通,否則沒有人會隨便贈梳子或接受梳子。
洛瑤察覺到寧煜特意帶了把梳子來強行給她梳發的時候,她心裡就覺不好。此刻見他直截了當提出,心裡更覺百般為難。
想了好一會,她抬起頭來直視他,極其認真道,「這把梳子我不能要,周貴妃若是看見它,定然會為五殿下的孝心感到高興。」
言下之意,你還是將梳子帶回去送給你母妃吧!
寧煜默默看了她一會,沒接話,臉上笑意也淡了下來。
在洛瑤心裡微微忐忑的時候,他才慢慢道,「洛瑤你聽好,這把梳子,是我真心想送你的禮物,與我母妃無關,也與其他任何人無關。」
洛瑤蹙起雙眉,他看她一眼,目光瞥向梳子,卻似自嘲地笑了笑,連聲音也低沉下去,「洛瑤,我撒了謊。這把梳子,不是在集市發現的。是我前段時候在西羅時偶然看見一段櫸木,覺得十分適合拿來做梳子,於是便親自做了這把梳子。從打磨到雕花,足足花了我一個月時間。」
洛瑤僵住了,她此刻看擱在桌邊的梳子,那壓根不是打磨光滑讓人喜愛的木梳,而是燙手山芋。
見她沉默,寧煜又自顧往下說道,「以前我不小心弄斷你一根珠釵,一直就想著賠你什麼合適。這把梳子,若論價值,自不能跟你那支珠釵相比。但這是我一份心意,我希望你收下它。」
洛瑤想拒絕的話,在舌尖打了好幾個轉,卻在他隱含卑微幾近哀求的眼神下,怎麼也說不出口。
這時,墨玉終於從閨房拿了把梳子出來。
洛瑤在心裡默默嘆了口氣,思忖半晌,覺得有些話還是對他說清楚的好。
「殿下,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手裡已經有合適的梳子,殿下這把再精緻也不是我想要的,你還是將它帶回去,來日送給有需要的人吧。」
寧煜沒料到他隱晦將自己心思全盤托出,她仍拒絕得如此乾脆利落。
心頭似被什麼莫名狠狠扯了一把,疼痛來得尖銳又明顯。
他深吸口氣,雙目炯炯固執地盯著她,「如果我說,這是我母妃的賠罪之物呢?」
少女眸光微微泛冷,「五殿下,我很抱歉。」她還是不能接受。
寧煜霍地站起,含著怒意道,「梳子我擱這了,是留是扔隨你。」
洛瑤心裡驀地湧上一團火,寧煜已轉身往外走,但他慍怒的聲音卻似冷鐵一樣砸了進來,「這段櫸木,當時是從狼群之中奪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