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身旁的,是無論何時何地皆優雅清貴的寧易非。
茂密樹下,他輕輕拍了拍她肩頭,淡遠目光里儘是心疼憐惜,「想哭嗎?」
少女側目看了看他,搖頭不語。
「難過的話,不必吝嗇使用我的懷抱。」
洛瑤瞧他說得一本正經的模樣,唇畔微微彎了彎,雖眼神還含著寒意,可面容線條已柔和不少,「說實話,我心裡的憤怒與遺憾遠遠大於傷心難過。」
寧易非理解地凝著她,「我明白,人與人的感情確實需要天長日久相處出來。」
洛瑤閉了閉乾澀的眼睛,憤怒的心情因他的理解奇異平復。甚至心頭冰冷,也被身邊這個人漸漸暖和。
她憤怒,墨秋言與席宛雅這兩個狼狽為奸的女人,竟然因為莫須有的理由害了她母親。
她遺憾,是因為她重活一世,仍舊沒能改變這個歷史。
但她兩世為人,加起來與母親相處的時間也不過短短一兩個月,感情自然深厚不到哪去。
難得他理解她的心情,沒有認為她冷心冷血。
寧易非看了看身旁面容冷清的少女,「現在我們出宮?」
洛瑤點頭,「好。」
兩人避開耳目,一路暢通往宮外去。
「現在陛下已對太子起了廢儲之心,只待他日找機會再添把火,席宛雅這個皇后很快就做到盡頭了。」
洛瑤默了一下,才幽幽道,「原本我只是懷疑她有什麼把柄落在繼夫人手裡,沒想到真相是這樣,我心裡頭還真不太好受。」
「對了,靜緣居那把火是你放的?」
寧易非看著她,淡淡道,「你被押入天牢,我臨時改變計劃送把火去,就當收點利息好了。」
至於那件太子蟒袍,還有後面皇帝偷聽到通天法師依太子之意加大丹砂分量,以及偶然在路上知曉王婕妤與通天法師是同鄉這些,統統還是按原計劃進行。
洛瑤皺了皺眉,「說起靜緣居,你知道他在哪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嗎?」
又惱她不愛惜自己啊!好吧,她承認她故意上皇后的當,就是想看看靜緣居藏著什麼秘密而已。
少女心裡有些無奈地嘆氣,不過後面事發突然,也不是她控制得了的。而且,她當時想著進去再出來還容易些,若當場與皇帝硬碰硬,結果未必比現在好。
「我想,他大概在吸食活禽的鮮血。」人與動物的血液氣味不同,她當然輕易區分得出來。
「長生不老就這麼誘人?他在這個位子上那麼久,什麼榮華富貴沒享過?」又是服食丹藥又是吸食活禽鮮血。難道上了年紀的人,都特別怕死?
「這不是該你考慮的事情。」寧易非看著故意顧左右而言他的少女,緊緊盯著她目光閃爍的雙眸,微涼的嗓音直透她耳際,「你老實告訴我,若沒有智空大師,你打算如何從天牢脫困?」
這丫頭就是欠教訓,總記不住她身邊還有他。被她這樣嚇下去,難保有一天他也想弄點活禽鮮血來喝喝。
少女狡黠一笑,卻道,「法子雖然麻煩點,但肯定不會傷著我自己。」
「現在這事都過去了,就別再提了吧。」
寧易非眉梢抬了抬,涼涼眼風不動聲色瞥了過去,待會再跟她好好討論這個問題。
就在洛瑤與寧易非悄悄出宮的時候,寧煜卻在四處尋洛瑤,然而他在廣宇殿內外尋了一圈也沒找著人。最後無意看見洛映竹在花園裡走著,登時雙眼一亮,追了過去。
「洛四小姐,請等等。」
乍然看見他將自己叫住,洛映竹立即感覺自己心臟呯呯亂跳起來。不過她眼角偷偷瞄著寧煜,仍極力掩住心頭歡喜朝他行過禮,才問道,「五殿下有事?」
寧煜輕咳一聲,半垂眉睫掩住眼底扭怩,「我就是想問一問,你知不知道你堂姐洛瑤去哪了?」
心頭猝不及防漫過一絲纏綿痛意,洛映竹眼神一黯,唇邊牽出似有若無的苦笑,他果然是為了尋大姐姐才叫住她。
寧煜愕然挑高了眉,「提前離開?」
「什麼事那麼急?」他困惑嘀咕一聲,朝洛映竹道了謝,匆匆轉身便走了。
洛映竹望著他轉瞬不見的背影,只覺心頭隱隱痛意與滿滿澀意同時交纏……。
辭別洛映竹,寧煜竟然牽了馬直接往宮外追去。
原本沒有皇帝特別允許,無論誰都不能在出宮的通道騎馬,不過守衛的禁軍看見寧煜黑著一張臉策馬狂奔的樣子,想起昔日這個小魔王橫行京城的輝煌事跡,誰也不敢真阻攔他。
很快,寧煜就一路暢通無阻出了九重宮門。
而這個時候,洛瑤與寧易非也才剛剛到最外一重宮門而已。
遠遠望見洛瑤,他二話不說,立時策馬追了過來,「洛瑤,你等等。」
正準備踏上馬車的洛瑤聽聞他叫喚聲,心頭猛地跳了跳,這才緩緩回頭。寧煜已經在眨眼奔到她跟前,她驚訝輕呼,「五殿下?」
說罷含笑上下打量他一眼,「有段時間沒見,倒是變了個人似的,差點認不出來。」
寧煜眉目飛揚地看著她,雙眼有光芒流轉不息,「真的?變成什麼樣?」
寧易非自馬車後轉了過來,他瞥了瞥寧煜,淡淡道,「不錯,變得跟個泥猴子一樣。」
少女隱忍地揚了揚唇角,眉眼彎彎,彎成了淺淺月牙,倒給寧煜留了情面沒笑出聲來。
「棋呆?」寧煜眸光幾不可見一暗,嫌棄地瞄他一眼,「你怎麼也在這?」
「奇怪什麼?」寧煜不滿地睨過去,摸了摸袖下揣了一路的物件,轉頭看著少女,笑道,「你準備回府?我送你回去如何?」
「五殿下剛剛榮升巡城兵馬司,保護這一城百姓平安是你的責任。」寧易非不著痕跡站在洛瑤跟前,隔開兩人距離,「至於她,我回府也順路,我送她就行。」
在寧煜尚未反應過來,寧易非已不動聲色拉著洛瑤上了馬車。待到洛瑤跟他揮手,他才愕然眯了眯眼,奇怪地自言自語,「順路送她回府?她怎麼坐棋呆的馬車?」
望著漸行漸遠的馬車,他只好悵然若失地摸了摸藏在袖子裡的東西,悻悻抿著唇打馬離開。
馬車裡,洛瑤靠著迎枕,若有所思地垂著雙眸沉吟。
「想什麼呢?心不在焉!」
「我在想,寧煜他……」
然而她話還未說完,嘴巴就被他微涼的薄唇給堵上了。直到她氣息不穩,他懲罰性地輕咬她一口,這才鬆開她。
「不許再想他。」
溫溫淺淺的語氣,其中霸道不言而喻,偏偏他眼神又透著孤遠與幽怨。
洛瑤心頭一軟,撫了撫被他咬痛的嘴唇,嗔惱地瞪他半晌,無語撇了撇嘴。
「咦,」默了默,她放低身子故意仰著頭,眸光閃閃對著他,輕笑揶揄,「我怎麼聞到好濃一股酸味?你聞到了嗎?」
「酸味?」男子半闔眼眸,似笑非笑睨著她,冷哼一聲,「把你醺暈了正好。」
在少女愕然不解的目光里,他緩緩道,「正好方便我將人拐回家藏起來。」
洛瑤戒備地瞄了瞄他,片刻,啞然失笑,「你倒是坦誠。」
她還以為他會對這種事死活不認,真是沒想到……。不過看見他氣惱的模樣,她怎麼覺得心裡像喝了蜜一樣甜絲絲?
「我的心已經長在你身上,不坦誠也不頂用。」寧易非頭一歪,也不知想到什麼主意,忽瞄了瞄她雙膝,隨手拖只迎枕擱她腿上,腦袋順勢便枕了下去。
少女渾身一瞬都僵硬起來,如此親密的舉動,他卻做得那麼自然。她剛想開口說什麼,但目光撞上他灼灼生熱的眼神,她腦里忽然空白一片,紅唇微張著卻已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寧易非低低一笑,暗啞的嗓音含著不明顯的誘惑,「既然這心都歸了你,不如我這副臭皮囊也歸你管?」
光線不明的車內,少女雙頰似隱約有霞光飛過,她掠他一眼,又羞又惱輕啐一聲,「呸,誰樂意管你了?」
「真不要?」在這曖昧生香的車內,他笑意淺淺嗓音低沉,眼神卻因蕩漾其中的萬般柔情反鋥灼灼的光,「免費奉送寧易非身心給你,還附贈他身後可能的金山銀山。你可得考慮清楚了,錯過這村可沒這店。」
「想得美,」少女面上一熱,不過她自恃車內光線不明,他肯定看不清楚。膽子也就大了起來,輕輕笑著,伸手戳了戳他胸膛,「金山銀山有何用?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銀子這東西,想要我可以自己掙。要了這副臭皮囊,不是天長日久都得管著是不是頭疼腦熱!」
「賠本的買賣,本姑娘才不屑做。」
「這不是買賣,全身心免費奉送。」寧易非幽幽嘆口氣,看她的目光充滿令人沉醉的溫柔漣漪,「我就想天長地久讓你管著。」他是她的,反之亦然,多好!
他眼神一深,忽捉住她小手,低低道,「你摸摸,我想得這都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