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瑤眸色深了深,四周的人已齊齊跪地伏首顫抖高呼,「叩見陛下。」
透著狠戾氣息的冷酷目光沉沉壓往頭頂,少女緩緩跪地隨眾伏首。
今日這皇宮,還真是步步殺機。
眼前這兇險,比往昔任何一次更甚。因為眼前這個男人,對她有著最直接生殺予奪之權。他甚至不需要什麼像樣的藉口,想殺她,可以眼不也不用眨一下,就直接下令殺了。
洛瑤心涼透,但並不驚慌。
「說,這是怎麼回事?」威嚴的聲音自頭頂壓下,不見咆哮,但光這沉壓的氣勢就足夠令人心驚膽戰。
玉嬪身邊那個長臉的宮女惡狠狠地橫了洛瑤一眼,大著膽子抬起頭來,搶先出聲,「稟陛下,是她,」她手指一抬,直直對準洛瑤,「她故意撞向玉嬪娘娘,這才害玉嬪娘娘跌倒。」
對於她惡人先告狀這一手,洛瑤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皇帝既然問了,就不會獨獨只聽她一面之詞。
皇帝半眯著眼睛斜睨宮女,「她?因何故意撞向玉嬪?」
就在這時,有御醫氣喘吁吁跑了過來,「臣叩見陛下。」
「免禮,」皇帝大袖一拂,目光冷冷掠過洛瑤頭頂,最後凝在痛得眉目皺成一團的玉嬪,「先看看玉嬪情況如何。」
御醫拱了拱手,急忙奔過去為玉嬪把脈。皇帝威嚴的聲音又緩緩響起,「是不是已經被撞小產了?」
御醫心裡一驚,眼角偷偷瞟了瞟皇帝,再飛快掠了眼被孤立一處跪著的洛瑤,連忙應道,「是。」
御醫把脈,把了半晌仍沒作聲。
皇帝又沉聲道,「如何?孩子還能保住不?」
「這個……」御醫猶豫一下,眼角悄悄瞄了眼洛瑤,腦袋往下垂了垂,方沉痛地慢慢道,「請陛下恕臣無能,玉嬪娘娘肚裡的孩子已經——流掉了。」
洛瑤心裡騰地冒出一團火!這個睜眼瞎的御醫!
什麼孩子流掉?那個玉嬪分明……。
深吸口氣,洛瑤默默告誡自己不必生氣。皇帝的暗示那麼明顯,御醫當然不會拿自己的腦袋冒險。
「什麼?」皇帝似乎大受打擊,一時經受不住,還腳步不穩往後蹌踉的退了退,「朕的兒子……沒了?」
洛瑤心裡冷笑一聲,這人模狗樣裝得還挺像回事。
「陛下,可憐我們的孩兒,連到這世上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這邊皇帝受不住打擊,那邊還坐在地上的玉嬪立即悲痛欲絕嚶嚶哭了起來。
「放心吧,朕不會讓我們的孩子白死。」皇帝似乎受不住沉重打擊,悲傷的面容看起來似乎一下子蒼老了十歲。
洛瑤跪在地上冷眼看著,心裡連連冷笑不止。原來最會演戲的,不是名動京城的春慶班,而是皇宮裡頭這些所謂天底下最尊貴的人。
「洛瑤,你惡毒害死朕的孩子,朕要你血債血償。」皇帝扭頭盯了少女一眼,立即又嫌惡地瞥開目光,可他眼底的狠戾已經蔓延至整張蒼老的臉上。看起來,是那樣陰森可怕。那樣,高高在上不容冒犯。
「來人,將她押入天牢。」
一聲森然令下,立時有甲冑森冷的禁軍持著長矛過來。
洛瑤心裡愕了一下,他自出現這石子路,連正眼也沒瞧她一下,竟然知道她身份?
眸光寒了寒,她低著頭,努力做出謙卑的姿態。但在禁軍長矛冰冷相對下,她並不驚慌畏懼,「慢著,令陛下哀痛如廝,臣女自知罪該萬死。」
「不過,去天牢之前,陛下能不能容臣女說幾句話?」
她姿態雖卑微,語氣卻冷淡,神情更從容無懼。甚至從她澄澈雙眸里,可以明晰看到無聲堅持。
那是一種視死如歸的堅持。
若皇帝不答應她的要求,她寧願血濺當場也不肯乖乖就範隨禁軍去天牢。
就是那份不同尋常的從容堅持,讓皇帝眼光閃了閃。半晌,他情緒不明掃去,沉沉開口,「說。」
「謝陛下。」洛瑤謝過恩,便暗中揉揉痛麻膝蓋站了起來。至於一直離她不過一尺遠,直指她咽喉的數柄長矛?
她壓根連看也沒看一眼,站起便直接往玉嬪走過去,「玉嬪娘娘,請問你懷孕多長時間了?」
玉嬪雖服了御醫給的藥丸,但痛楚仍在,即使此刻被抬到軟輦上,也同樣渾身疲軟無力,自不會願意出聲。她身邊那長臉宮女瞪著洛瑤,壓著聲音惡狠狠道,「這關你什麼事……」
「這位姑娘。」洛瑤淡淡的眼神回掠過去,毫不在意她的兇狠姿態,「陛下容許我問。」
也就是說,玉嬪不答,也屬抗旨。
宮女瞄了瞄那邊明黃袍角,悻悻咬了咬牙,極快道,「一個多月。」
洛瑤眼波不動,仍和風細雨般淡然再問,「也就是說,玉嬪娘娘是上個月初懷上的?」
宮女不情不願點頭。洛瑤又問,「玉嬪娘娘懷孕以來胃口可好?害喜嚴重嗎?一般都愛吃什麼食物?」
宮女看了一眼玉嬪,才代為回答,「娘娘胃口好得很,以前愛吃什麼,現在也愛吃什麼。」
洛瑤微微勾唇,眼底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波光,繼續道,「這麼說玉嬪娘娘還是跟往常一樣喜歡吃山楂、黑木耳、螃蟹這些食物了?難怪肌膚如玉發黑如雲。」
她看了看玉嬪,又淡淡問,「玉嬪娘娘最後一次癸水什麼時候來?我猜肯定是上個月初七。」
「這也是你能亂猜的事情?」宮女斥她一聲,「娘娘自然是……。」
「自然是什麼?」洛瑤淡淡看著她,目光從容,卻蘊含如鐵冰冷。
洛瑤微微一笑,半垂眼眸長長羽睫掩住眼底輕蔑。宮女意識到不對勁倏然住口,但已經遲了。她白著臉怒瞪一眼洛瑤,又恐懼地偷偷瞄了瞄皇帝。
山楂、螃蟹、黑木耳,這些均屬性寒之物,孕婦胎相穩定之後,少量食用對胎兒無害。但懷孕初期,絕不會有哪個孕婦碰這些東西。
眼下這日子才初五,玉嬪上個月十幾還來癸水,這懷孕怎麼算都沒有一個多月。只這兩點,洛瑤已經間接向皇帝表明玉嬪絕對是假懷孕。
既然玉嬪假孕,不管她有意無意,也無法「撞掉」玉嬪龍胎。沒有龍胎,血債血償一說自然也無法成立。
洛瑤顧及皇帝顏面,才沒有直接挑明玉嬪假孕。
然而,皇帝凌厲掃她一眼,卻出乎她意料地冷哼一聲,「說完了嗎?」
洛瑤眸光愕然一閃,他已沉聲下了命令,「將人押入天牢。」
皇帝到底沒有直接處死洛瑤,也不知是顧忌著今天是他的生辰不宜見血,還是顧忌著洛瑤身後的安國公府。
禁軍得令,這會再沒有對洛瑤客氣,一柄柄鋒利冰冷的長矛朝著她渾身要害立時逼近五寸,只要她敢反抗,肯定當場被刺成刺蝟。
洛瑤沒有作聲,視線默默自玉嬪划過落在皇帝身上凝了凝,隨即在禁軍長矛冷對下,從容移步。
她錯估了皇帝重視顏面的程度,或許他早就看出玉嬪假孕,她揭不揭穿,他都不會放過她。
又或者,玉嬪被撞小產,本就是與皇帝合謀。她可沒忘記,那幽靜的宮室,那濃重血腥味,還有那一抹明黃袍角。
皇帝認為她窺探到他的秘密,所以無論如何,她今天都逃不脫被押天牢的命運。
不停分析著,洛瑤心裡雖陣陣發寒,但並不驚慌畏懼。眼前看似到了絕路,不過誰說絕處不能逢生?
洛瑤被押去天牢,她自己不驚慌。但後來不放心她悄悄尋來的洛映竹,隱在附近目睹整件事之後,卻驚得渾身冷汗直冒。
待石子小徑一干人都走完之後,她才慢慢現身出來。
「不行,我得想辦法。」驚懼過後,洛映竹漸漸鎮定下來,她思量了一會,決定往廣宇殿那邊求救去。
不過,洛瑤被皇帝下令押入天牢這事可不是小事,而且皇帝也沒有下令封口之意。因而這事很快就傳到有心人耳里。
密切關注著洛瑤動靜的人里,其中之一便有寧弦。
他弄清這事的來龍去脈之後,就悄悄使人捎信約了王婕妤到一處隱蔽之所。
「弦兒,這麼著急約我出來,到底出什麼事了?」簡樸的屋子裡,王婕妤一進門望見負手立於窗邊的清瘦身影,立時便關切詢問起來。
寧弦轉過身來,自己站著,也沒招呼她坐下的意思,懇切地望著她眼睛,直接道,「確實有件急事。」
王婕妤狐疑看著他,「什麼急事?」
「洛瑤被父皇下令押入天牢關了起來,這事你聽說了吧?」
一聽這個名字,王婕妤立時像只炸毛的貓冷笑起來,「她?若是當場砍了腦袋才真正大快人心。」
寧弦皺了皺眉,壓著聲音冷靜道,「你聽著,我現在需要你出面去救她。」
「什麼?「王婕妤臉色立時變黑,看著他決然道,「這事你想都不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