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瑤回到府里沒多久,元香就回來了。
「小姐,奴婢已將東西轉交到北堂小姐手裡,她不日便會按照指引前去尋你。」
洛瑤點點頭,「好,你去歇下吧。接下來幾日,只怕還有得忙。」
次日,天才亮,就有人找上青玉軒了。
不過昨夜歇息之前,洛瑤就已經交待過羅嬤嬤。
待洛瑤起來,一番洗漱用完早膳,羅嬤嬤才上前稟明原委,「小姐,那邊院子的人果然來青玉軒討話了。」
洛瑤將漱口的溫水吐出,又擦了擦嘴邊,才淡淡道,「怎麼打發的?」
羅嬤嬤瞄她一眼,小心翼翼答,「就按小姐說的,讓他們在二公子生前客居的院子搭個簡易靈堂。」
少女眸光不動,面上波瀾不興。羅嬤嬤瞄她一眼,接著又道,「他們原先不肯,還提了老爺。奴婢按照你的吩咐將話撂下,最後他們才勉強應了。」
洛瑤不帶喜怒道,「二公子被逐出洛氏宗嗣,我容許他們在府里私設靈堂,已經是看在父親血脈上,他們沒什麼好勉強的。」
敢上門鬧事的人,也不過收了繼夫人那麼一點好處而已。
難道那幾個刁奴,還以為日後繼夫人可以東山再起重執安國公府掌家之權?
心下冷嗤一聲,洛瑤看了眼元香,淡淡道,「隨我去一趟百暉院,於情於理,我也該送二公子最後一程。」
這一程過後,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她與洛成瑋之間,真正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哦,洛成瑋歡不歡喜,她不知道。不過她麼,心裡肯定是歡喜的。
這般想著,洛瑤一襲素衣加身,很快便到了搭在百暉院的靈堂。
靈堂正中,一副簡易的暗漆棺木前,掛著大大的奠字,白色的花圈拱著漆黑大字,似在冷眼訴說著洛成瑋這短暫又諷刺的黑白人生。
靈堂里,除了幾個下人在守靈外,就只有洛明琿與洛冬玫這對兄妹在跪著。當然,瞧他們的神色,只怕也不是真心愿意跪在這。因為旁邊,已病得瘦成一具行走骷髏的繼夫人正一臉悽厲地盯著他們。
看見不靠別人扶著還能站穩的繼夫人,洛瑤有些詫異地眨了眨眼。她原以為,在洛雪琪之後再經歷洛成瑋的死,她的好姨母會受不住打擊,不是直接病得追隨洛成瑋而去,就是病得瘋瘋癲癲。
沒想到,她的好姨母經此打擊,這病似乎還有好轉的跡象。
洛瑤朝他們微微頷首,「我來給二公子上炷香。」
然而,她接過香還未插到香爐,洛冬玫就一臉激憤站起,指著她鼻子怒罵,「洛瑤,你這禍害還來這裡幹什麼?你滾出去,我們不想看見你,二哥更不想看見你。」
洛瑤淡淡瞥她一眼,冷冷道,「五妹妹,我念你悲傷過度,可以原諒你胡言亂語一次。不過,下不為例。」
她說罷,掠了眼灰著臉紅著眼的繼夫人,淡淡道,「相信繼夫人也不會希望五妹妹被人指著脊背說沒教養。」
這話的意思,繼夫人病中教不好洛冬玫,她這個長姐不介意暫時代管。
「洛瑤你這個賤人,你就是煞星,是你害死二哥的。我五姐她又沒有說錯,她才沒有胡言亂語。」繼夫人陰沉著臉沒接話,跪著的洛明琿也忽地站起,一臉激憤上前幫腔對洛瑤開罵。
元香手按劍柄,冷冷掠了他們一眼。洛瑤不以為然地眯了眯眸,淡淡道,「四少爺,飯可以亂吃,話麼——在我面前亂講也就算了,千萬別到外面還這般不知深淺亂嚷嚷。」
「你二哥?」她冷哼一聲,扭頭望向繼夫人,冷然道,「麻煩繼夫人告訴他,現在躺在棺木里的是誰?」
洛成瑋生前被逐出洛氏宗嗣,死後,也別想葬入洛氏陵墓。
他沒這資格。
她允許他們在百暉院設靈堂,那是她僅留給他們的最後一點尊嚴。
假若他們不稀罕,她更不稀罕將這最後一點憐憫也收回去。
「明琿,怎麼跟你大姐姐說話!」大概繼夫人這段時間病得厲害,一開口,這聲音竟沙啞得判若兩人,若非親眼所見,洛瑤都要懷疑這聲音是其他人的。
「趕緊給她道歉!」
那對兄妹給不給她道歉她不在乎,不過繼夫人對她沒事人一樣隱忍的態度才令她奇怪。
她還以為來這一趟靈堂會有不一樣的收穫,看來她是白來了。
不,也不算白走這一趟。
繼夫人越平靜,證明暗中所謀越大。
她得好好警惕這個女人。
在繼夫人凌厲眼神再三瞪視下,洛冬玫與洛明琿才不甘不願地跟她道歉,「請大姐姐原諒,我們都是心裡太難過,才一時胡言亂語。」
洛瑤無所謂地擺了擺手,「我明白,算了,今天這事就過去了,你們繼續在這陪二公子最後一程,我先回去了。」
待洛瑤一離開靈堂,洛冬玫首先忍不住憤怒地質問繼夫人,「母親,二哥出事的時候,那個賤人就在臨淵水榭,二哥一定是她害死的,你為什麼還——」
「啪!」一個極為響亮的耳光,打斷了洛冬玫的怨恨,也打懵了一旁的洛明琿。
「孽障,那是你們的長姐,從今以後,若是再讓我聽到你們對她一句不敬,這安國公府,你們也不用再待下去了。」
不管是洛冬玫,還是洛明琿,都沒有見過她這般嚴厲冷酷的模樣,一時都被嚇得心頭惴惴,再不敢出言頂撞半句。
三天過後,洛成瑋抬出府外,草草葬在離洛氏陵墓兩座山遠的地方。
這一天,洛瑤與元香喬裝改扮出府。
洛瑤這麼做,自然是為了等北堂明珠拿玉牌前來。
這一天,乍然看見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小神醫,北堂明珠還再三懷疑,眼前這其貌不揚的小子到底是不是她要找的人。
最後還是洛瑤露了一手,才讓北堂明珠帶著她到寧國公府給北堂征看診。
喬裝後的洛瑤,是脾氣古怪且不喜與人交談的小神醫,為避免露出破綻,她一路幾乎沒與北堂明珠說幾句話。
而且,她替北堂征看診時,除了獨留元香外,還將所有人趕出了屋子。
「神醫,我二哥他的情況到底怎麼樣?」洛瑤出了北堂征的屋子,北堂明珠立即將洛瑤待若上賓留下敘話。
「令兄這傷勢,」洛瑤眼皮也沒動一下,握著杯子傲然答,「不輕。」
說實話,若非想起北堂明珠送她的蜜餞,若非那天在街上偶然一瞥,望見北堂明珠憔悴神傷,她根本不想出手醫治北堂征。
當初在衛王府,由於時間緊急,她好不容易保住北堂征一條命,原本只想著不讓對手詭計得逞而已。
可依北堂征當時那般重的傷勢,能留他一條命已然不錯了。
所以,這一個多月以來,北堂征還是半死不活的躺著,情形倒比當初的墨水靈好點,起碼現在北堂征還算不上真正癱瘓。
但想要像正常人一樣重新站起來,這絕非一日兩日之功。
想到這裡,洛瑤就不自覺皺起眉頭。
北堂征雖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徒,但也從沒聽說他曾做過一件好事。
這樣一個人,若非他恰巧有北堂明珠這個妹妹,他就算死在大街,洛瑤也懶得看他一眼。
北堂明珠眼神暗了暗,隨後又一臉驚喜看著洛瑤,激動道,「這麼說,神醫有辦法治好他?」
洛瑤默默斟酌了一會,才皺著眉頭,露出十分為難的神情,慢吞吞道,「這個,不容易。」
那就是有希望了!
有希望總比沒希望的好。
北堂明珠小臉立時煥發出明亮光彩,「無論如何,求神醫救救他,不管你要什麼報酬,我們都願意付。」
洛瑤眯起雙眼,意味深長地打量她片刻,直將她看得心底發毛,這才冷然撇開視線,極為不屑道,「這個,到時再說。若非看在她的面子上,你這北堂府的大門再高,我也不會踏進來。」
北堂明珠不敢再在她面前得意忘形,只好謙遜陪著笑,小心翼翼道,「說起來,確實得好好多謝洛大小姐。」
「今天就到這吧。」洛瑤佯裝不耐站起,「令兄的傷勢,待我回去研究研究再說。」
北堂明珠隨即站起,「我送神醫。」
兩人一路無話,直達寧國公府大門外。洛瑤瞧見北堂明珠憂心忡忡的樣子,一時忍不住拍了拍她肩膀,「放心,令兄再差如今還有命在。」
北堂明珠有些怔怔地望著她背影,這小神醫確實古怪,但也沒多想,轉身便進去了。
不曾想,這一幕卻意外落在街角處某個人眼裡。
洛瑤沒有直接在門前坐上馬車,她的馬車還停在這條街後面。
但是,誰也沒料到,就在她與元香身影剛沒入拐角,卻突然有道凌厲無比的寒光朝著洛瑤右手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