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沒了氣息

  「什麼沒必要?」少女嚴肅的面容露出兩分不悅,「他體內的毒素最主要沉積在兩腿,最主要施針部位就是兩腿,你說有沒有必要?」

  獨一看她的眼神越發怪異,既然主要在兩腿,為什麼還要堅持非脫掉衣裳不可?

  可瞧她一本正經的嚴肅模樣,獨一這話在舌尖打個轉,最終被他強行吞了回去。總不能為了解決自己心頭疑惑,讓公子難堪。

  在洛瑤堅持下,獨一隻得飛快將席無痕身上所有衣物都剝除乾淨,當然,除了唯一用於遮羞的鼻犢褲得以完好留在席無痕身上。

  獨一將席無痕抱進鐵爐子的時候,還小心翼翼覷了眼洛瑤,生怕她一個冷冽眼神掃來,嚴肅再來一句「不行」,幸好他將人完全沒入爐子,也沒聽到少女反對的聲音,他這才長長吁了口氣。

  再瞧神色平淡的玉公子,眼眸輕輕閉著,看似鎮定如常,可自他臉上閃過的可疑紅暈,獨一看得出來他家公子還是——

  一個正常的男子,哪能在一個姑娘家面前裸裎相對還能毫不動容,更別說這姑娘還是……。

  洛瑤此刻就是專業冷靜嚴謹的大夫,在她眼裡,只有病患,沒有任何性別之分的病患。

  雖然席無痕肌膚如玉容顏勝雪,尤其泡在熱氣氤氳的爐子裡,更是一副美不勝收的畫面,但這時候,從她清澈明淨的眼眸里,只看到認真嚴肅與沉穩,除此之外,完全尋不著半分欣賞美男的嬌羞與歡喜。

  接下來的時間裡,夜晚,由獨一負責添火加入藥材;白日,則換了洛瑤輪番施針。三天三夜很快過去了,看著鐵爐子裡面的藥湯顏色由原本的黃褐色漸漸變成濃黑,洛瑤一直緊繃的心弦才緩緩鬆弛下來。

  「再過一刻鐘,就可以離開這鐵爐子了。」少女仔細檢查過席無痕的身體狀況之後,輕鬆地笑了起來,「看來這幾天的藥浴熬得不錯,接下來再以金針施以普干渡穴之法,藏於你體內的一線天,就可徹底拔除了。」

  席無痕凝著她比之前更尖削的面容,眼底划過淡淡疼惜,含笑道,「這些天,辛苦你了。」

  少女搖了搖頭,輕快打趣一句,「只要病人能好起來,做大夫的就覺得再辛苦也值得。」

  獨一默默看了看席無痕,見他一貫的從容灑脫,似乎壓根不關心自己能不能重新站起來一樣。等了一會,又遲疑地看了眼玉雪一樣的公子,終忍不住問道,「洛姑娘,公子他——能完全好起來嗎?」

  少女揚了揚眉,一臉正經答,「當然不能。」

  聞言,獨一滿懷希冀的目光立時黯淡下來。少女眼裡閃過一抹不明顯的狡黠,又淡然笑道,「不過,這只是暫時情況,只要日後他堅持鍛鍊,雙腿就能逐漸恢復正常。到了那時,跟平常人一樣走路,自然也不在話下。」

  有希望總歸是好事,何況這樣的話出自她口中,就算沒有十足把握,起碼也有七八成。

  獨一看了眼席無痕,玉雪一樣的公子除了眼神亮些,唇角上揚的弧度明顯一些,其他倒沒顯得特別激動喜悅。不過,獨一常年沒有表情的臉卻在呆片刻之後,綻放出大大笑容,「真的?那真是太好了。」

  「我不騙人的時候,從不說假話。」少女眉眼彎彎,看得出也發自內心為席無痕感到喜悅。

  獨一似乎還沒發覺她的話有何不對,席無痕微眯雙眸,含笑的目光里漾出一縷寵溺意味,這姑娘——難得在他面前露出如此頑皮一面。

  獨一瞟一眼少女,見她完全無動於衷的站在旁邊看著,只能在心裡無奈為玉公子感嘆一聲,迅速拿來衣裳給他披上,然後才將人抱出爐子。

  獨一忙著給席無痕穿衣裳時,洛瑤正將針包取出一旁擺好。

  「接下來我將會施針將已經用藥浴逼出你皮膚淺表的毒素排出來,這過程有一定程度的兇險,所以麻煩待會獨一大叔在旁護法。」少女默了片刻,瞥了眼已穿戴整齊的玉公子,才接著道,「另外,因為金針普干渡穴這方法會令人痛感明顯,所以稍後我會先刺你曲麻穴。」

  至於刺曲麻穴的作用,少女瞄了席無痕一眼,選擇保留不說。

  「現在放鬆身體,我要開始了。」

  席無痕含笑看著她,「好,我放鬆,你也別將自己逼得太緊。」

  少女眨了眨眼,帶笑眉眼流溢出不驕不躁的光芒,那是自信才具有的顏色,「我對自己有信心,你也要對自己有信心。」

  素手翻飛,細針已刺入他曲麻穴,席無痕霎時便覺困意襲來。他訝異地瞄了眼少女,最後撐著一絲眼縫將少女嚴肅冷靜的面容印入眼底,才戀戀不捨合上眼皮。

  洛瑤一絲不苟將金針一一刺入他身上各處大穴,獨一在旁卻緊張得連眼睛也不敢眨一下,直至看著她最後收回手,心裡才敢悄悄鬆口氣。

  不知不覺,窗外就已月上中天。

  洛瑤聚精會神撥了金針,又再次將金針刺入已然昏睡的席無痕身上,如此輪換不休,一次又一次。從她雪白的面容上,只看到完全專注的嚴謹冷靜,那嚴肅認真面無表情的模樣,讓她整個人渾身都散發出一股冷清光輝。

  獨一甚至發覺這樣子的她,有種特別讓人敬佩的美,那是一種超越性別的,讓人覺得聖潔卻又驚心動魄的美。

  洛瑤已經完全陷入空靈的狀態之中,她眼裡心裡,此刻只有席無痕這個病人與他身上的金針。

  她自己完全沒有意識到額頭上的汗珠幹了一層又冒一層,獨一瞧見她這模樣,原本稍稍放下的心又緊張得高高提了起來。

  獨一聽著她嘶啞的聲音,心裡還怔了一下,這才想起她似乎有好幾個時辰連水都沒喝上一口。一雙眼一直沒離開過公子一寸。看著燈火下身形嬌小的少女,看著她穩重自持的專注模樣,他心頭忽有異樣情緒划過。

  瞥見少女側臉眉梢似乎微微蹙起,他心頭一緊,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應道,「姑娘放心,獨某定不負姑娘所託。」

  少女點點頭,抿著已有些乾裂的雙唇,不再言語。

  施行普干渡穴針法,需要用到八八六十四根大小不一的金針。也許是最後一輪風險更高,也許是忙碌了大半夜,少女手腕已酸軟乏力。

  究竟真實原因如何,獨一不得而知。只知在他目光下,少女素白的手腕在暈黃燈火下這一回輕落之間的動作顯得特別緩慢。那撥針的動作簡直如同從蠶繭里抽絲一樣,那細絲看著在她指尖拉了半天,卻似怎樣也抽不盡一樣。

  獨一的心,隨著她似乎刻意放慢的動作,漸漸越提越高。

  「滴溚」一聲響,那是少女額間汗珠滴落地面激出的微響。可這樣的聲音在如此寂靜的時刻,落在獨一耳里,簡直如驚雷一樣。驚得他心臟猛地一縮,緊繃的弦更在瞬間繃得更滿。

  「六十,六十一,六十二……」少女默默在心裡數著她再次歸攏到針包的金針數量,在她撥到第六十三根時,獨一似乎心有所感,忽眯了眯眸極快地往窗外掠了掠。

  就在他一瞥之間,洛瑤開始撥席無痕身上最後一根金針。

  她動作很緩,這本是極其考驗人承受力的時刻,她的專業不會容許她有一絲分神,而且這看似簡單尋常的動作,其中兇險卻不啻於往席無痕身上要害刺上一劍,所以她更不可能會在如此關鍵時刻分心。

  獨一那急速掠往窗外的一眼,她沒有留意,也沒有心思留意。

  然而,獨一收回視線之時,就著旁邊的燈火凝看席無痕的臉,卻看出一絲不對勁。這張臉原本透著玉的瑩潤又帶著雪的潔白,此刻卻突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唰」地呈現衰敗瀕死的灰金之色。

  獨一被嚇得大驚失色,下意識伸出兩根手指往席無痕鼻翼下探去。

  然而這一探,差點驚得他雙腿發軟摔倒。

  掠一眼還在慢吞吞撥金針的少女,他一貫沉穩的聲音竟透出難抑的懼意,「姑娘,公子沒氣息了。」

  「什麼?」少女霍地回頭,手下動作立時加快,強行用勁一把將金針撥了出來。

  她冷沉的臉看起來分外嚴肅,但動作仍如行雲流水一樣流暢優美。她一個箭步掠到獨一的位置,凝著眸,鎮定如常執起席無痕的手。

  把脈,探鼻息,看瞳孔,所有動作平穩有序,看不出一絲慌亂。

  獨一在她身後無比緊張無限自責地盯著她,瞪大的眼珠一瞬不瞬隨著她素白纖細的手指動而動。

  這個時候,他連大氣也不敢呼一下,就怕影響到她。

  當然更不敢出聲詢問她隻字片言,怕擾她心神,更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