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易非臉一沉,眼神微微縮了縮,幾乎立刻將她往懷裡護得密不透風。明明心裡高度緊繃,嘴上還雲淡風輕低笑道,「我的好姑娘可亂動來動去啊,萬一我把持不住……。」
洛瑤聽聞那些聲音,本來也極為緊張,卻突聞此言,心下不禁惱意自生,忍不住低斥道,「都什麼時候,還不正經。」
寧易非警惕地望著四周,緊緊護著懷裡人兒,卻輕鬆地低低一笑,「男婚女嫁,是這世間最正經不過的事。」
少女為之氣結,「你……。」
不過下一瞬,她再沒有心思與他鬥嘴。
四面八方飛來密密麻麻的暗器,簡直比剛才層層疊疊的箭雨還恐怖。
寧易非亦斂了笑容,一心一意將她護在懷裡,專注擊落密集朝他們射來的暗器。
然而,就算寧易非武功再好,他也不過一人雙拳。況且之前還獨力應付一批又一批車輪戰的刺客,他的動作沒有慢下來,但眸光漸寒,洛瑤明顯感覺到他身上釋放開來的冷酷氣息。
「青龍,將青衛召來。」
洛瑤聞言,心頭微微震了震。剛才白虎與朱雀已經分別召來白衛與赤衛,今日,是不是需出動他全部隱衛。
她忽然有些恨起自己這具不爭氣的身子來,若非根基不好習不了武,她現在也不至於如此被動只能靠別人護在羽翼下。
損耗嚴重,寧易非氣力突然出現短暫不繼的空白。正在這時,一枚暗器自他背後飛掠而至,眼看就要傷到他。
洛瑤也許是直覺感覺危險,竟突然抬手擋了擋,而這一擋,恰恰將那枚本要擊中寧易非的暗器給擋偏了。
只聽得「哧啦」一聲,暗器劃破她衣袖,擦過她肌膚落地。
霎時,溫熱的液體立即灑濺而出,零星幾點濺到寧易非頸項。他面色一沉,渾身忽然顫抖起來。
「你瘋了,不是讓你別胡亂動來動去!」他雙目盡染冰寒,驀然激發無限潛能將飛來無盡暗器悉數打了回去。
青衛趕到,立即分擔了大部份壓力。
青龍護在旁邊,他才顫顫低頭看向剛才忍不住發出悶哼聲的少女。目光凝處,只見她手臂被暗器劃出深深血痕。
他眼神一變,幾乎驚恐又冷厲地朝她吼了起來,「你知不知道暗器有毒。你不要命了!」
洛瑤皺了皺眉,努力穩住身形不讓突然湧上的暈眩感操控自己,「我不擋,傷的就是你。真是好心沒好報,現在不傷也傷了,還廢什麼話,趕緊幫忙阻止毒液蔓延。」
洛瑤凝著他抖動的指頭,意味莫名地看他一眼,心尖似忽然被無形的青藤纏上,漸漸爬上不明顯的隱隱鈍痛。
青龍見狀,心頭一凜,極快地複雜地瞥了眼洛瑤,隨即出手如電替她封了穴道。
同時對寧易非道,「主子,這裡交給屬下,你先護洛姑娘回去解毒要緊。」
寧易非深吸口氣,點頭,「好。」
隨後緊緊用力抓著洛瑤的手,將她再度密不透風般護在懷裡。
「你弄疼我了。」
少女感覺自己腕骨都快要被他捏碎了,被他抱上馬背時,終忍不住皺著眉頭抗議一句。
寧易非眼神深深,靜默一會,才慢慢道,「你還知道疼。」
他語氣低沉,情緒似乎隱隱處在驚恐與憤怒的邊緣。洛瑤看出他似乎要崩潰的模樣,心頭似突然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
痛楚,來得尖銳而突然。
身後,青龍與青衛全力擋住了一波又一波暗器。寧易非護著洛瑤騎著馬立即往衛王府奔去。
「等等,你是不是弄錯方向了?」
「你的手還要不要了?」男子低沉的聲音里飽含怒意與沉匿的恐懼,「衛王府有晉老,有藥。安國公府有什麼?醫者不自醫,除非你真不想要這隻手,現在我就送你回府。」
少女默然片刻,雖然被他吼得不甘不願,腦子轉了半晌卻發覺無言以對。
心,又痛又惱。恨不得立刻將她扔下拆碎瞧瞧她的心是什麼造的,卻偏偏不能不顧著她的傷。
「駕!」
一聲清叱,雙腿一夾馬腹,馬兒跑得更快了。
眼見要轉角拐彎,他絲毫沒有減緩速度反而策得更快,洛瑤嚇得雙眼眯起,惱怒道,「你不想活,我還要命呢,你跑那麼快幹嘛?萬一……。」
然而她話還未說完,他們已到轉角拐彎處,只聽得耳邊傳來「轟」的一聲,竟然真與迎面而來的馬車撞上了。
寧易非反應得快,在相撞的瞬間已帶著她踏過馬背往旁邊掠去,自然沒再讓她傷到分毫。
雙足著地,洛瑤定了定神,只見前面不過丈余,有輛馬車已然完全側翻倒地。
地上,有婦人摔倒橫臥背向他們,馬車還壓住她裙裾一角。她大半身子倒臥在地,右手卻緊緊抱著一隻暗紅木匣不撒手。
更遠一些,有泛黃陳舊紙張散落,其中一角還被他們剛才騎那匹馬踩在馬蹄下。
洛瑤匆匆打量一眼,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聽聞那婦人惱怒低喝,「衝撞本宮,損毀先人遺蹟,其罪當誅。」
「你們,趕緊將那兩個宵小斬了。」
她聲音不高,洛瑤又站在逆風處,更是隻字沒聽清。
婦人說得又急又快,只見她聲落,不遠處立即有兩列身著便服的人馬迅速朝洛瑤與寧易非圍過來。
眨眼間,便將他們圍成了砧板上待宰割的魚肉。
幾乎同一時間,幾十把寒光閃閃的彎刀就齊齊出鞘,不分主次同時殺向洛瑤與寧易非。
洛瑤本來因毒液入侵,人已有幾分迷糊,但此際被寒光閃得眼眸泛涼,她的意識又驟然回來幾分。
寧易非微微眯了眯眸,冷笑一聲,一手護著她,一手再次取劍迎戰。
縱然剛才他沒在第一時間認出背對他的婦人,但幾十個人動作整齊劃一朝他們亮出武器,他在眸光閃動的瞬間,就已經確定這些人身份。
寧易非心裡恨極,一招出手,幾盡全力。
洛瑤只覺眼前似有亮極的閃電划過,就聽聞無數悶哼聲齊齊傳來。
「住手。」寧易非挑著劍尖,遙遙指著婦人後背要害,劍尖上,鮮血在緩緩地一滴滴落地。
這一刻,他神色淡淡,面容甚至透著平日的溫和疏離散漫,然而手握血劍的他,縱然眉目再溫和平靜,渾身上下也散發出讓人驚駭的森寒氣勢。
那幾十個人,竟在他不高的喝聲中齊齊一震,不由自主慢下動作。
「娘娘,我們……。」
「住什麼手,殺了他們,我讓你們殺了他們,聽到沒有。」婦人突然尖銳的怒吼聲,驚得那動作緩下的幾十個人同時又一震,還恰好將寧易非的聲音給掩蓋過去。
洛瑤也在此刻心神大震,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盯一眼那邊背對的婦人,又有些不是滋味地看了看寧易非。
剛剛,他是打算坦誠身份嗎?
他知不知道,他這時坦誠身份,會帶來什麼後果?
寧易非眯了眯眸,沉沉掠一眼那婦人,冷笑一聲,風華絕倫的臉龐突現嗜血冷酷。
不過他眼下還戴著面具,別人瞧不見他表情,洛瑤近在咫尺,自能立刻感受他氣息變化。
她心頭驚了驚,正想開口。劍芒划過,立見眼前灑落大片血花。
一招制敵。
同時將後面的人震在當場。
熱鬧的大街,竟出現片刻詭異的寂靜。
婦人心裡落下恨極一聲嘆息,竟然兩次皆被逃過,時機已逝,實在時也命也。
可惜,可惜!
竟讓他們今日逃過此劫!
「皇后娘娘,臣寧易非……。」
婦人瘦弱的身子微微震了震,臉上意外閃過奇異之色。
洛瑤咬了咬牙,立即跟著大聲道,「臣女洛瑤。」
男子握著她微抖的手,大聲道,「我們在前面幾度遭人追殺,為脫險境,急馬疾馳,意外衝撞娘娘,雖有過,但罪不及死!」
寧易非運了內力將聲音朗朗傳開,同時一手摘掉面具露出原本面目來。
「臣為活命,固有衝撞之過,亦為無心之失。」他隱含譏嘲地掠了掠還沒轉身的婦人,一字一頓朗聲道,「所謂不知者不罪!不知娘娘何故一言不發就命禁衛軍誅殺臣與安國公千金?」
「對了,臣剛才似乎聽聞有言損毀先人遺蹟,是為死罪?」
「請娘娘恕臣斗膽敢問一句,散落地上馬蹄所踏,可是聖貞皇后手抄佛經遺蹟?」
在眾人合力下,終於將壓住婦人一角裙裾的馬車移開。
眾人將婦人扶起,她優雅地拂了拂被壓出皺褶染了浮塵的裙角,緩緩站直身子,森冷的眉目,偏偏唇角噙出一抹得體的溫婉微笑,這才慢慢轉過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