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子!
他居然說她是騙子,他竟然敢!
秦如意晃了晃,白著臉咬著唇,一臉不敢置信的模樣傷心欲絕含著淚水看著寧易非。
朱唇顫顫,將委屈柔弱楚楚可憐發揮到極致。
那模樣,即使見慣各式風情美人的皇帝看到,心裡仍生出一絲憐惜不忍來。
他目光划過寧易非,卻見寧易非似石頭人一樣對那羸弱可憐的少女完全無動於衷。
鐵石心腸?
皇帝心裡冷冷一笑,不為女人一張臉迷惑,這個寧易非倒不愧是寧家的血脈。
「秦小姐,看來這不是一點點誤會的問題,寧世子根本不認識你。」皇帝輕淡一笑,將難題直接丟給秦如意,「或者,你確實如他所說,是別有所圖的騙子。」
這是讓秦如意自己抓緊機會舉證的意思。
秦如意幽幽投一瞥意味複雜的目光落寧易非身上,她泫然欲滴的模樣,極大地激起男人的保護欲。可惜這一招對寧易非不管用,因為寧易非除了聽皇帝的吩咐隨意瞄了她兩眼之外,之後連眼角也不曾往她身上掠一下。
「陛下明鑑,臣女再糊塗,也不敢做出欺妄聖聽之事來。」她側目看著寧易非,眸光點點如訴。這話弦外之音很顯淺,不過寧易非完全沒打算過給她台階,這會完全一尊佛般裝聾作啞。
見他仍舊無動於衷,秦如意只能半闔羽睫,幽幽開口訴起前情來,「寧世子心裡對臣女有所誤解,臣女如今也不多為自己辯白。但事關臣女身份,臣女卻不敢容人隨意污衊。」
說罷,她又隱含期望地看了寧易非一眼。
寧易非卻似對她意有所指的話完全聽不懂一樣,薄唇微抿,神情冷漠凝著眼前三尺之地。
「臣女記得寧世子十二歲那年,與五殿下同時發現一匹烈馬,你們便打賭誰能先馴服那匹馬,那匹馬便歸誰。」她停頓一下,盈盈秋波含著翦翦夢幻光影落在他面上,「結果寧世子七天七夜不休不眠,最後拼著傷到左邊胳膊,終將烈馬馴服。」
她聲音十分動聽,輕柔而清朗,琳琅卻不尖銳。她的目光透著柔和夢幻嚮往般崇拜的光芒,淺淺的,能讓人感受到她心悅誠服又不會覺得過度恭維。
然而,秦如意有把握天下所有男人都逃不出她這樣的眼神與聲音,寧易非卻完全似具完全沒有感覺的石頭人一樣。
他平靜的臉龐,除了漠然還是漠然,她甚至看不出一絲波動。即使她再睜大眼睛留意去看,仍沒看到一絲哪怕極細微的變化。
暗下咬了咬牙,她抑著滿心不甘。收回視線,又娓娓道,「還有,寧世子十歲那年,也曾與五殿下打賭,賭誰能獨自在森林裡一個月內獵到一頭成年老虎。」她微微眯眸,汪汪盈動的秋波漾起一片心疼水霧,顯然回憶起的往事並不太美好。
「結果,寧世子以傷了一條腿為代價,在一個月內獨自獵到一頭成年老虎,最終贏得那把心儀已久的匕首。」
說完,她雙目微露崇拜之色又隱含一絲心疼望向寧易非。
皇帝眼睛在兩人面上轉了轉,方慢慢道,「寧世子,眼下你還有什麼可說?她連你哪年哪月做了什麼,連傷口傷在什麼位置都一清二楚,若非一直關心著你的秦家小姐,朕可瞧不出還有誰比她更清楚。」
皇帝這是間接表示,他完全站在秦如意這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過君要他重新接受這個女人?那他寧願死。
長睫掩著眸底淡淡譏諷,寧易非緩緩勾起唇瓣,不緊不慢道,「那些事又非秘密,只要有心隨便一打聽便知。」
皇帝目色一厲,竟然還不肯承認!
秦如意絕美的臉上便露出難堪又難過的表情,「寧世子到底要我如何證明,才肯承認我是你……。」
「姑娘是何人,寧某不關心。」寧易非淡淡打斷她,態度客氣,可其中冰冷疏離卻越發讓秦如意覺得難堪。「請姑娘不要妄圖與寧某扯上關係,不管姑娘再如何,也不過白費心機。」
「寧某的未婚妻秦家小姐,已於六年前因憂心過度不治而亡。此事,寧某後來傷重轉醒還曾輾轉向老平國公再三求證,惡噩已矣,寧某此後再不願有人提她之名。」
言下之意,秦如意在當年一力堅持要離京往妙心庵祈福時,他們便當她已經死了。
秦如意大驚。她不怕寧易非不肯承認她,但她祖父若也堅持她「已病故」,她往後……。
不,不,她賭了那麼多,絕不能在這時退縮。
一退,她以後就再無立足之地。
「可臣女到底是不是秦如意,並非寧世子說了算。」
皇帝意味深長掠她一眼,從善如流接過話,「哦?那誰說了算?」
秦如意深深凝了凝形如陌路的寧易非,緩緩道,「臣女的祖父,老平國公。臣女相信,其中一定有些事被誤傳了,祖父他怎麼可能認為臣女已不在人世。」
「他身上一些習慣與隱秘,只有身為他最親近的家人才知道。臣女相信,只要一見面,祖父他絕對不會認不出臣女來。」
寧易非皺了皺眉,漠然打斷她,「陛下,老平國公的隱秘,不管是他家人所知還是另有他人泄密,這些都與臣無關。若陛下沒有其他吩咐,請容臣先行告退。臣,到時候回去喝藥了。」
皇帝複雜的眸光自他身上划過,凝了片刻又轉到秦如意身上,隨即揮手,「行,你且退下。」
寧易非拒不承認秦如意,還堅稱她亡故多年。
皇帝最後似乎並沒有採信他的說辭,當然也沒有明確表示就相信了秦如意。也不知他心裡打什麼算盤,就這樣將秦如意留在驛館住了下來。
大抵皇帝對外放出的風聲,是要將人帶回京城,讓老平國公親自認一認。
皇帝做任何決定,洛瑤也干涉不了。但是,秦如意在驛館住下的第二日,就開始不安份了。
這日,寧煜正在廳里慫恿著洛瑤跟他外出,就看見墨玉一臉古怪地進來稟報,「小姐,外面有位自稱平國公府的秦小姐求見。」
洛瑤笑容淡了淡,垂下長睫掩住眼底冷芒,不以為然道,「她來得倒快。」
墨玉驚訝看著她,「小姐知道她會來?」
「她最擅長利用別人達到自己目的,會來有什麼奇怪。」
聽這丫頭的語氣,似乎跟那女人很熟?
「可這位秦小姐也太奇怪了。」墨玉看了眼不急不忙的洛瑤,壓著聲音八掛起來,「她前來拜訪小姐,穿得隆重一些正式一些也無可厚非。可奴婢瞧著,她怎麼將自己活脫脫打扮成新娘子一樣。那艷麗的衣裳,華美貴重的首飾,似乎恨不得一股腦全往身上塞一樣。實在太……。」
墨玉啞了一下,想了半晌也想不出合適的詞來形容,便悻悻作結,「總之,奴婢瞧著她不像來拜訪,倒像來示威挑釁。」
洛瑤欽佩地飛了記目光過去,墨玉這丫頭——真相了。
記得前世秦如意為博取她好感,在她面前一向都收斂鋒芒極為謙虛低調。
像新娘子一樣?
「將人請進來吧,別讓客人覺得被怠慢了。」
收回思緒,打發墨玉出去,洛瑤瞥了瞥還懶散坐一旁不動的男子,不由涼涼笑道,「五殿下不迴避?」
「我為什麼要迴避。」寧煜斜眸睨著她,奇道,「就算做客也講究先來後到,我先來這,要迴避也是那個女人迴避。」
這能按先來後到論處麼?
洛瑤撫額,古怪的眸光盯著他,上下審視一遍又一遍。
「我說,五殿下該不會舊日曾被京城第一美人迷倒過吧?」
死皮賴臉賴在這不走打擾她們同性相談,這真該是寧煜干出來的事麼?
誰知寧煜臉上忽閃過一抹可疑的紅暈,他突然惡狠狠地瞪著少女,怒道,「我是怕你被那蛇蠍女人欺負,誰被她迷倒了。」
洛瑤怔了一下,隨即瞭然一笑,雙瞳熠熠閃亮睨著他,故意拉長尾音道,「哦,原來是為我著想,還真是讓人感動到淚流滿面。」
寧煜立時擰起雙眉橫她一眼,「洛妹妹,你別陰陽怪氣說話成不成?」
洛瑤聽著外面的腳步聲,面上戲謔的笑容立時轉換成了標準客氣的微笑。
「小姐,秦小姐到。」
墨玉一聲通傳之後,珠簾掀動,滿頭珠翠的絕艷美人便如天上明晃晃的太陽一樣忽然映紅一室淡然靜好。
洛瑤與寧煜對視一眼,心中俱同時想起墨玉剛才那句話來:果然像新娘子一樣。
「這位就是自幼身子不好的洛妹妹吧。」秦如意一入室內,一雙含情秋波轉了轉,這才向洛瑤見禮,便立時含笑套近乎。正說著,目光掃向洛瑤臉頰,卻突然訝異驚呼起來,「可憐見的,女人的容貌就好比女人的性命,洛妹妹這臉上怎麼有塊難看的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