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黑暗中響起少女驚喜的聲音,「我感受到風了。」
寧易非平靜的聲音也透了喜意,「是嗎?在哪?」
少女忘情之下拉起他的手往某處一指,「來感受一下。」
寧易非複雜眸光默默凝她一會,閉上眼睛感受那一線來之不易的生機。
「你往我右側站遠一些,我試試能不能將它打穿。」
洛瑤有絲猶豫,「這風還夾著別的東西,你感受到了嗎?」
寧易非睜開雙眸,凝著她,嗓音沉沉,「感受到了,那是一絲冰涼的水汽。」
他頓了一下,又道,「我以前了解過卓雅丹的地貌,我們所處的溶洞外面,極可能與某條地下暗河相連。」
「但具體情形如何,現在我們誰都不知道,只能靠猜測。」他默一下,又道,「或者說,賭運氣。」
「你現在,願意冒險打穿這堵牆面對不知情形的地下暗河?還是留在這裡等待救援?」
一個是冒險求生,一個是保守等救。
其實無論那一種,都同樣存在未知風險。
洛瑤思慮片刻,便淡淡笑了,「從我回來那一刻起,我就告訴過自己,未來不管如何,都不要將自己的命交到別人手上。」
即使風險難測,她也寧願主動去迎接去承受,而非被動等待日漸被恐懼折磨。
寧易非與她相視一笑,這一刻,他們命運相連。
「好,那你靠右側站遠一些。」他聲音淡雅里含一絲溫柔,「我要開始了。」
少女緩緩而行,寧易非凝起掌力,慢慢朝漏進一絲濕氣的冷風處推過去。
洛瑤看不到他用力,但能感受到他眉間肅然。
她的心,隨著空氣凝滯緩慢流動帶來的變化漸漸提了起來。
突然「轟」一聲,耳邊霎時被說不清的雜音充斥。
寧易非攬著她腰際,借著水力往上浮。
待到那股急湍的衝力漸漸平緩,他才帶著她自打穿的洞口往外鑽出去。
即使地上的卓雅丹已有初夏之感,但這暗無天日的地下河水,卻如凍了萬年的冰水一樣寒冷刺骨。
洛瑤驟然一入水中,便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我們現在順著水流往下游。」寧易非感受著自她肌膚傳到指尖的懼意,眼眸深了深。但這時,已容不得他們退縮。他垂著雙眸,默默將內力運於掌心悄悄灌入她身上助她驅寒,「記住一定要抓緊我,別被水流衝散。」
為了方便在水中遊走,他思忖一瞬,就將扶著她腰肢的手改為握住她指掌。
洛瑤笑了笑,似自嘲也在為自己打氣,「放心,我還想活著出去。」
所以,她一定會抓著他,抓得緊緊的。
他們自溶洞游出去,暗河的河水雖冰冷,不過好在這段暗河河道極高,河水才占到大半高度,他們尚能透出頭來呼吸。
「這樣下去不成。」洛瑤奮力遊了一會便覺筋疲力盡,「我們不如試著順水漂流吧。」
然而她話音剛落,地勢一變,河水突然就變得湍急起來。
如果不是寧易非緊緊拉著她的手,她幾乎立刻就不知被水流卷到哪去。
寧易非忽然解開腰帶將兩人綁在一塊,「水流太急,我們這樣太危險。」
洛瑤哆嗦著苦笑一下,看了看他手中那條穿過自己腰際的腰帶,「也不知這暗河到哪才有出口。」
洛瑤在使勁划動雙臂對抗急流,不停劃下來,她除了感覺體力消耗特別快之外,暫時倒也不覺得寒冷了。
她還以為是自己不停划動的原故,完全沒想到他暗中渡內力替她禦寒。
「你以前了解過卓雅丹的地貌?」沉默一會,洛瑤沒話找話,「那你說說這條地下暗河會流到什麼地方?」
「洛瑤,我覺得我們還是節省體力比較好。」寧易非不答,卻道,「只要你堅信我們能活著出去,我們就一定能做到。」
這是說,他心裡其實也不清楚這條暗河出口在哪?
還是說,他們大概還得游很久才可能游到出口?
在冰冷的河水裡泡得久了,洛瑤身體終於開始吃不消。她感覺自己划動手臂越來越吃力,水也越來越冷……。
但是,她不想死在這裡。更不想,連害她落到如今這地步的仇人是誰都不知道就死了。
她暗暗咬了咬牙,又默默揮動似墜了巨石一般的雙臂。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情況,就在她恍神片刻,地勢忽然變得極為陡峭。洛瑤與寧易非本來用腰帶連在一起,被地勢這一帶,兩人沒法避免撞在了一起。
洛瑤只來得及「哎喲」一聲,後面的聲音已立刻被河水吞了下去。
因為極陡之後,整段河道都變窄。
河水灌漫整條河道,他們就像鑽在水裡的魚一樣。只能憋著氣拼命地游,因為上面根本沒有絲毫縫隙可供他們冒頭呼吸。
但一個人再厲害,在水裡憋氣的時間也長不了。
她默默又堅持了一會,但眼前還是漆黑一片,整個人從頭到腳都浸漫在水裡,根本看不到河道重新變寬闊的曙光。
她咬了咬牙,暈眩感卻猝不及防襲上她。
不能再猶豫,她閉了閉眼睛,忽停止划水的動作,反伸手想要解開將她與寧易非連在一起的腰帶。
她沒有武功,這樣下去必死無疑。
但寧易非尚有一絲生機,只要她不拖累他,興許他最後能活著出去。
一隻手帶著讓她疼痛的力道突然緊緊抓了過來。
寧易非淡淡瞪著她,水下沒法說話,原本黑暗的空間,洛瑤也看不清他神情。但這一刻,借著微弱水光,她竟然奇異地看清他冷清面容下露出極為惱怒的神色。
她咬了咬牙,掙扎著仍想將他的手甩開。
誰知男子雙眸一眯,危險的光芒自長睫底下一瀉而出。接著將少女柔軟無力的腰肢往懷裡一扣,他腦袋便重重壓了下來。
河水裡,洛瑤只覺渾身都是讓她哆嗦的寒冷。
還有就是,胸腔幾乎窒息那種火辣辣的刺痛感。
可這時,就在她覺得自己已撐到極限快死時,男子柔軟微溫的唇瓣竟然緊緊貼了上來。
接著,他毫不憐惜地暴力撬開她的貝齒,強硬地將一縷氣息渡了進去。
洛瑤渾身都僵住了。
有了與他唇齒相依的氣息,洛瑤幾乎立刻感覺肺部舒服多了。
這一刻,雖然寧易非緊緊摟著她,唇齒還親密覆在她之上,可不管是誰,都無法在這冰冷不知未來的河水裡生出半分旖旎心思。
寧易非聽著她呼吸平順了些,這才將唇抽離她馨香冰涼的唇,又趕緊重新將腰帶打上死結繫緊,這才對她揮手做了個繼續前進的動作。
能活著,沒有人真會想去死。
尤其此際,洛瑤明白寧易非堅決不肯丟下她這個拖累之後,心裡更不肯再生一絲死念。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寧易非渡幾口氣息給她,冒了多大的險。
甚至可以毫不誇張地說,他是拿自己的命來換她。
洛瑤側目望了望 水裡頎長浮動的身影,心裡漸漸漫上百般難明的滋味。
這個時候,從不將願望寄託鬼神身上的她,也在心裡默默祈禱起來,祈禱這狹窄的暗河趕緊到盡頭。
他那麼努力活著,老天怎麼敢辜負?
也許她平日對鬼神不敬心也不誠,所以這狹窄的暗河仍似在無窮無盡的繼續著。
洛瑤心裡自嘲著,一雙已經麻木失去知覺的雙臂只靠本能還在機械划動著。
就是每每在她感覺胸腔難受時,寧易非便會默默扭頭將唇貼過來,初時她不願意,他便強行將氣息渡進去。如此反覆幾次之後,洛瑤唯有揪著懸著已不知是疼是痛還是什麼知覺都沒有的心,順從地接受他的幫助。
然而,寧易非也終究是凡體肉胎一枚。他也會累也會乏力,尤其在他樣身體本就極其惡劣的情況下。他強行提升內力,一次次將武功提到極限,如此一來,本少了禁錮的毒素在他體內肆虐流竄,速度更快了無數倍。
但他一直面不改色忍耐著,不管疼痛如何鑽心難耐,他也面色淡然扛下去。
這段狹窄的河道似乎沒有盡頭一樣,寧易非英挺雙眉幾不可見地蹙了蹙,他體內的內力就快枯竭了。
但是,不管心裡如何憂慮,他也沒在面上表露分毫。
自知洛瑤看不見,但他也不願冒險。萬一她看見了呢?萬一她看不見卻感受出來了呢?
到時她必定自責,必定又要重新拋下他。
其實到了這個時候,根本不存在誰拖累誰的問題。若她不活,他難道還能活得成?
兩人的動作漸漸變得緩慢而僵硬,洛瑤與他默默對視一眼,目光中只有咬牙的堅持,唯有堅持。
就在兩人力竭之際,地勢忽然一變,河道終於變得開闊了。
寧易非看她一眼,腦袋無聲無息垂了下去。
少女見狀,立刻扣上他腕間脈搏,然而這一摸,她大驚失色之餘差點直接甩開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