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鍍著一層跟真木頭一樣的東西,實則下面是塊燒紅的鐵板,只要她跪下去,這雙腿不瘸也殘。
「怎麼,不樂意?」林氏見她默然不語,盯了片刻,便翻臉惡聲惡氣道,「你若是不樂意,我有的是法子讓你樂意。」
真夠囂張的,這林氏還真以為她是魚肉任宰割了。
少女眸底冷芒一閃,嘴角微微勾出淺淡嘲諷弧度,笑道,「墨夫人如此寬宏大量,我豈會不領情。跪這板子麼,樂意?簡直樂意之極。」
她說罷,就主動朝飯桌旁邊那塊看似尋常的板子走去。
墨一傑想起自己被這個外表柔弱的女人打得半死,此刻自然忍不住想親眼看她吃苦頭,於是忍著痛也坐到飯桌旁。
洛瑤腳步微微一頓,目光瞥過桌上那碟香菇炆雞,作出嘴饞的模樣暗暗吞了吞口水。墨一傑見狀,立時咧著嘴朝她惡毒一笑。
誰也沒注意洛瑤作勢屈膝跪下之前,已然悄悄拽著鋪在飯桌上面那塊鎦金錦緞一角。
她略略屈膝,借著身體作掩護,拽著緞角用力一拖,滿桌色香味俱全的飯菜立時噼哩啪啦摔了一地。
洛瑤趁著林氏目瞪口呆的瞬間,裝出躲閃的動作,一下離那桌被毀的飯菜老遠,在她閃出去的同一時間,還悄悄將那塊板子往桌底下踢了踢。
碗碟齊飛,湯水亂濺,灑了林氏與墨一傑滿頭滿臉,這時候,他們母子倆哪還有閒功夫理會早躲到角落冷眼看熱鬧的洛瑤。
「哎喲哎喲,砸死人了。」墨一傑也不知被砸到哪裡,桌布蒙到頭上,只聽聞他一個勁亂叫。林氏顧不上自己一身難受,連忙心疼得朝旁邊的婢女大吼,「還傻站著幹什麼,趕緊扶少爺起來。」
待到林氏出去收拾乾淨再回到這屋子,滿地狼籍倒是不見了,不過洛瑤仍舊老神在在留在屋裡。
看見她沒趁機逃走,林氏心氣順了些。
不過片刻她又疑惑,「剛才是不是你故意扯了桌布?」
「冤枉啊,墨夫人。」扮起無辜喊冤,洛瑤眼都不帶眨一下。「我那會離桌子尚有丈余遠,我怎麼扯得到桌布,況且當時你不是看著嗎,真是我扯的桌布你能沒發現。」
林氏悻悻剜她一眼,惱火道,「那還真是有鬼了。」
洛瑤煞有其事應和,「夫人說得對,也許這附近有災星逗留也說不定。」
林氏恨恨瞪著她,「什麼災星,我看逗留在這最大的災星就是你。」
少女一怔,隨即莞爾輕笑,「瞧墨夫人說的,若我真是災星,你還困著我在這幹嘛?」
收拾利索的墨一傑聽聞這番話,登時激動插嘴,「娘,將這個女人趕出屋子,她就是災星。自見過她之後,我就沒一刻好過,她就是災星。」
墨一傑越說越激動,「娘,你忘了嗎?智空大師給她批過命的。說她就是刑克六宮,命定天寡的煞命。」
林氏聽了這話,臉色都層層慘白。
很顯然,她之前只顧著琢磨如何整治洛瑤,完全忘了還有那麼要命的一茬。
洛瑤瞧著林氏變紅變綠的臉,頗有趣地眨了眨眼睛,若她知道智空大師那八字緘言在林氏面前如此有用,她哪還需費腦筋想辦法應對,直接甩出這八個字,嚇都將林氏嚇死了。
「表少爺昨日果然喝醉酒了。」少女感觸良深一嘆,「不然哪敢幹出色膽包天的事呢。」
墨一傑一噎,一張本就腫得豬頭一樣的臉這會再激動脹得通紅,五官都擠在一塊,別提有多難看。
這時,有下人匆匆前來稟報導,「夫人,老爺與姑奶奶正往這院子過來。」
洛瑤挑了挑眉,看來繼夫人的動作不慢嘛。
她還以為,起碼還得在這敷衍林氏一個時辰,繼夫人才能趕到呢。
她沉吟一下,心情此時說不上是好是壞。繼夫人對她越在乎,證明她的存在價值越大。
不過能從容離開墨府,至少還是件讓人高興的事。
一眨眼,就見滿頭是汗的墨老爺與難掩僕僕風塵的墨秋言急急走了進來。自然在他們進來這院子之前,那些針對洛瑤的鐵網已經迅速收了起來。
「夫人,聽說你將安國公府的大小姐請到這來了?」
「大哥,大嫂大概喜歡瑤瑤,才多留她一會。」墨秋言溫婉含笑接過話來,這話既全了林氏顏面,也全了洛瑤聲譽。
雖然她一點也不在乎洛瑤聲譽如何,但這是墨府,洛瑤是她名下子女,不管她心裡對洛瑤如何惱恨不喜,這時都不得不維護。
洛瑤眨了眨眼,看了看面色陰沉的墨老爺,再看看溫婉帶笑的墨秋言,目光蜻蜓點水般掃過林氏表情僵硬的臉。她微垂眼角,任密密長睫掩住眼底譏諷,過了片刻,她才上前一步朝繼夫人道,「夫人怎麼來了?」
嗯,在墨府,這個時候,她不介意稍稍留點顏面給墨秋言,畢竟墨秋言剛剛還那麼賣力「維護」她聲譽。
她口中冒出一聲難得一見的「夫人」,墨秋言也不知想到什麼,臉龐奇異地抽了抽,又不得不慈愛地看著洛瑤,溫聲道,「我聽說一傑受了傷,你們兄妹幾人一齊到府上探望。我也想來這看看他,順便接你們回去。」
林氏臉色變了變,這句話里,她只聽出後面那句才是墨秋言踏足墨府的真正意圖。
「夫人辛苦了,」洛瑤不動聲色瞥了瞥林氏,微露感動道,「瞧夫人一路風塵僕僕,是剛從莊子趕回來?」
墨秋言臉色一僵,眼底一瞬轉過惱火、無奈、怨恨,最終只能壓下一切,微微含笑化作母親的慈愛,看著她道,「我剛從莊子回來聽說這事,就馬上趕到這來了。」
林氏視線在墨秋言與洛瑤之間轉了轉,忍不住怪聲怪氣道,「好一個母慈子孝,姑奶奶如此疼惜大小姐,真是讓人感動。」
她自知這事驚動了自家老爺,墨秋言又親自上門來要人,她已經不可能再將洛瑤關在此處。可一想到自己兒子被傷到子根孫,極可能以後再不能人道,憋在心頭那股邪火撒不出去,她是越看越難受。
憑什麼他們安國公府內鬥,將她的兒子扯進去作犧牲品。
若她的兒子好不了,要再多的榮華富貴又有何用,以後還不是便宜別人。
林氏越想越不甘,忍不住盯住墨秋言冷嘲熱諷起來,「我們家一傑命不好,這輩子大概算是毀了,若是治不好,以後說不定一輩子就躺在床上這麼過了。」
墨秋言皺了皺眉,看了看面色泛沉的墨老爺,緩緩道,「一傑意外受傷,我心裡也很難過。大哥大嫂你們放心,我回去立刻就拿安國公府的名貼去宮中請御醫,務必將一傑的傷治好為止。」
「夫人!」墨老爺重重打斷她,沖她搖了搖頭,又轉目看向墨秋言,「不是說安國公有要事等著見大小姐?你這就將人帶回去吧。」
洛瑤忍不住暗下笑了笑,男人與女人看問題的角度永遠不會一致。
墨老爺很清楚,墨府如今擁有的一切都是以墨秋言為安國公府繼室為基礎的,自然也清楚繼續禁錮她這個安國公府原配嫡出大小姐會引來什麼樣的後果。
但林氏心裡只想著從此做不成男人的墨一傑,作為母親,自然心如刀絞,恨不得將所有傷害過她兒子的人都撕了才解恨。
可惜,林氏再愛子,也作不了墨府的主。
洛瑤十分乖巧地朝墨老爺及林氏行了晚輩禮,然後施施然隨墨秋言離開墨府。
她們離開不久,前去城外三十里木雙村打聽消息的下人就趕回來了。
林氏在院子裡一見人,立時焦急追問,「如何?見到神醫他人了嗎?」
「夫人,」下人連氣還未喘勻,就急忙稟道,「奴才向村民們打聽過了,那位神醫這兩天出門去了,也不知什麼時候才回來。」
林氏頹然退後一步,臉色完全垮下來,「不知什麼時候回來?」
下人連忙保證,「夫人放心,奴才明天再去打聽,一定會見到神醫的。」
林氏冷笑一聲,心裡在想,什麼神醫?說不定這話本就是洛瑤那個賤丫頭隨口糊弄她的。雖然她心裡生了疑,可又不願就此放棄希望。萬一洛瑤說的,是真的呢?
多一個人,她的兒子總多一分治癒的希望。
沉默一會,她木然地點點頭,「好,你明天記著繼續去打聽。」
翌日一早,林氏又派人去城外三十里的木雙村守著打聽神醫的消息。
與此同時,安國公府的雅苑也突然熱鬧起來。
辰時剛過,寧易非、席無痕還有寧煜,這三人居然都不約而同前來拜訪老安國公,三人用的理由雖然不一致,不過行動卻出乎意料的一致,到達的時間相差竟不過半盞茶。
「今天吹的什麼風?」福伯扭頭看了看在屋子裡坐成一桌几人,有些疑惑地抬頭望了望天,「這幾位竟然一起跑來找老太爺下棋?」
他怎麼不知道老太爺的棋藝什麼時候如此聲名遠播了?寧世子與玉公子這兩位也就罷了,怎麼連離京幾年才回的小魔王也來湊熱鬧,這實在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