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能和枝枝比?」他說。
「能和枝枝長得有幾分相似,已經是你這輩子最大的幸運了!幫枝枝身體恢復健康,不是你的榮幸嗎?」
「你以為我為什麼讓你留在府中?正是因為梁神醫說過,若枝枝有閃失,你或許可以提供幫助。」
「怎麼,承了枝枝的恩,你卻不知回報?」
「又不是要你的命!只是要一個腎而已!可若不是枝枝,你現在早被趕出侯府了,哪還有命在?」
「若你害怕,我可以向梁神醫學習取腎方法,我親自來幫你取。」
「——這腎,你不想給,也得給!」
「枝枝因為占了你的身份內疚成疾!若不是你回了侯府,枝枝怎麼會生病?這是你欠她的!」
「她經歷的病痛你不能替她扛,一個腎而已,你在吝嗇什麼??」
「……」
無數句話從他的記憶里翻湧而出,攪得他胃口生疼,直想吐。
很明顯,現在的冷深還沒有這些記憶,還在維持溫情人設。
「——怎麼了,小病貓?」冷深抬著下巴同她打招呼,「看到我高興傻了?」
「yue!」
冷瓷沒吐,是一旁的酆怡直接乾嘔。
「阿瓷,他是有什麼毛病嗎?」
「什麼貓?小病貓?」
酆怡瞪大了眼睛,「——他是沒把你當人吧??他是不是沒把你當人!
——打他!阿瓷打他!!」
冷瓷看到酆怡跳腳的樣子,心中壓著的重石忽然一松,溫柔一笑。
「我告訴你嗷,就他!就他說你壞話說得最凶了!
「他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打他!」
「抽他大嘴巴子!」
「……」
酆怡罵得喋喋不休,冷瓷瞧著心頭一暖,不由舒展了眉眼。
冷深一頓。
今日冷瓷穿著淡粉色衣裙,青絲被一支海棠映雪簪挽起。
她容色晶瑩如玉,長睫抖動如蝴蝶吻梨花,一笑似新月生暈,讓人生憐。
其實剛才冷瓷駐足那一瞬的恍惚,便讓他忍不住心頭微動。他好似看到了一隻病弱的小貓,顫顫巍巍,連站著都靠自身的倔強。
那一瞬間他忽然覺得自己同她的關係變遠了。
理智上來講,她的想法他不在乎。
可事實上,他竟有一瞬間的慌張,似乎不太願意同她疏離。
於是他故意開了個小玩笑。
冷深又恢復了自信,他從善如流地走到院中小桌旁,把手裡提著的物品放到桌上。
「這是我給你帶來的海蟹,讓廚房做好了,特意給你送來的,你嘗嘗好不好吃?」
「還有這個,我也不知這個時節同學從哪兒弄來的柿子,快來嘗嘗,我記得你最愛吃了!」
「還有這桃花釀……」
冷瓷沒動,冷深也覺出了一絲異樣,「怎麼,不喜歡嗎?」
冷瓷搖頭,如實道,「我不喜食海味。」
冷深挑眉。
這還是冷瓷第一次沒有附和捧場,而是和他唱反調。
他並不覺得惱怒,反而有點新鮮,「我記得你不是最喜歡吃海味了嗎?」
「不是。」冷瓷搖了搖頭,「你辛苦帶回來一趟,就是為了冷枝枝高興。
而她挑剩的東西你送到我這,我故作不知,是為了讓你高興。」
冷深再次挑眉,訝異,「你竟然都知道?」知道這是枝枝挑剩的東西?
他的話還沒問完,自己便也釋然了。
確實,冷瓷知道也沒什麼奇怪,畢竟他也沒有刻意隱瞞過。
有挑剩的東西拿已經很不錯了!他冷深可是她幾個哥哥里唯一一個願意給她送東西的人!
她還挑?
他送個西瓜皮,她都會感恩戴德的!
冷深並沒有被戳破事情的尷尬,只是略有好奇,問道,「那怎麼,你今天又不裝了?」
冷瓷淡淡道,「冷枝枝挑走了喜歡的東西,她高興過了,你便已經高興過了。
況且這東西我接不接,對你來說也沒什麼區別,從我這兒得到的些許成就感對你來說也沒什麼價值。」
冷瓷一直都知道這個道理。
被挖腎之前也知道,只是從前她願意自欺欺人而已。
沒想到重生一世,她還能在被取心頭血之前,平靜地把從前想說的話說出來。
冷深收了收笑意,眉眼之間儘是溫柔,「無論我高興不高興,收到禮物,你也可以高興呀?
你看這個螃蟹,我沒給四弟沒給五弟,而是先拿來給你,你不高興嗎?」
說著,他語重心長地勸解道,「……你為什麼一定要和枝枝比呢?」
「倒也沒有。」
「她哪配和我比?」
冷深瞬間就不笑了。
他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也不敢相信冷瓷竟能說出這樣的話。
一瞬間他甚至不知該作何反應。
冷瓷也沒有理會他的情緒,只繼續道,「既然螃蟹這麼好,你又辛苦帶來,你自己怎麼不吃?」
冷山下意識便笑了,「二妹忘了?我怎麼能吃螃蟹?我吃海味會心悸……」
說到這裡,饒是他臉皮厚也不由得尷尬當場。
是了。
他吃螃蟹會心悸,其他幾個兄弟吃螃蟹也會心悸。
冷瓷和他們一母同胞,她吃螃蟹自然也會心悸。
他剛剛一直在想冷瓷的話,不由得沒過腦子說漏了嘴。
當然,他尷尬也不是因為自己忘了冷瓷吃海味會心悸的事情。
而是遺憾自己說漏了嘴。
——他一直都知道冷瓷吃不得海味,他只是故作不知,每次特意帶很多海味回來。
他還要廚房做好了,和她聊天,看著她面露難色又有些快樂地吃下。
每次休假回家他都要來上這麼一遭,有趣極了。
這次說漏了嘴,以後就沒這樣的遊戲了。
實在是可惜。
當然這只是他的心裡話,他自不會說給冷瓷聽。
他只尷尬一笑,歉意道,「阿瓷,三哥真是糊塗……竟忘了你……」
一邊說著,他還露出心疼的神情,又適當摻雜著感動,「那,你之前還把海味都吃下了?你是為了不讓我失望,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