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不想死……」唐媽媽慘白著臉色又低低的澀然說了一句,驚懼不安的眸子因驚懼而完全失了神,灰敗的瞪著前方,只一句話,解釋了全部。
甄鈺這殺人於無形的法子想得極巧妙,若不是邵琬清無意中指證出來,便是太醫來了也未必查得到,便是方媽媽等想破頭也想不出來問題在哪裡!糕點沒有問題,安胎藥也沒有問題,誰會那般細心的去想其中兩種成分混在一起卻是毒藥?世間相生相剋之物不計其數,沒有誰能夠對此了解得淋漓透徹!況且,憑甄鈺如今的地位,便是收買了太醫也不見得不可能。
如今事情敗露,唐媽媽將她供出來,只是不想死。再大的忠心也不如自己的命來的更重要,唐媽媽此時倒戈,於情於理亦說得過去!
「唐媽媽,你休要血口噴人!」震驚之餘,秋朗忍不住忍不住揚眉低喝。
「住口!」計老太太面色冰冷睨向秋朗,抿著唇半響不語,渾身散發著難以言喻的冰冷氣息,眾人皆知她是動了真怒。
「二孫媳婦,你有何話可說?」計老太太冷冷盯著甄鈺,握著佛珠的手微微顫抖。
「我——」甄鈺嘴唇動了動,才發現自己竟是辯無可辯。
「唐媽媽,你為何要冤枉我?」甄鈺猛的扭頭望向唐媽媽,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唐媽媽跪在地上,頭垂的低低的,木了片刻嚅嚅道:「老奴……老奴不敢!」
「二孫媳婦,看來你是無話可說了?」計老太太心中的失望無以言喻,無力的長嘆一聲,在她看來,近些日子以來發生這麼多事最根本的原因無疑便是忠勇侯這個爵位!計世宜雖然被封為世子,可是如果吳氏生下了嫡長子,長房未必沒有機會將爵位重新奪回去——這本來就是長房嫡子的!
甄鈺坐不住出此下策,實在叫人既恨又失望!
「唐媽媽的意思,是我要害大嫂腹中的孩子?」甄鈺轉眼盯著唐媽媽,臉色微微發白。
邵琬清倒是學乖了,站在一旁幸災樂禍的看戲一言不發。
唐媽媽不說話。
「我問你,是不是?是我吩咐你這麼做的?你回答我!」甄鈺的聲音驀地凌厲起來。
唐媽媽身子一震,聲音雖然低卻是斬釘截鐵,她說:「是。」
「你——」床上的吳氏心頭驀地一涼,目光掃過甄鈺,不由得嗚咽低泣道:「你,你好狠的心腸,我如今早已礙不著你什麼了,你為何還要這麼害我?為什麼!為什麼!你就這麼容不下我們嗎!」
吳氏悲從中來,揚起滿臉的淚痕哭道:「老太太,您可要為我做主啊!」
計老太太冷著臉一言不發,只是用力握了握吳氏的手。她在等,等著看甄鈺會如何回答。
甄鈺微微苦笑,仍是盯著唐媽媽,一字字道:「媽媽的意思,是我有心謀害大嫂腹中之子,媽媽再說一次。」
「還有什麼好說的!」邵琬清見甄鈺一直糾纏不休便也忍耐不住,越眾上前兩步,斜睨著她譏誚道:「唐媽媽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世子夫人卻仍是反覆的逼問這話,這是什麼意思?怎麼?是要威脅唐媽媽改口不成!哼,有老太太在這裡,你可是休想!唐媽媽,你儘管實話實說,老太太一定會護你性命的!」
唐媽媽微微抬頭瞧了甄鈺一眼,而後又痛苦的垂下了頭,她已經無需再說,面上的表情神情已經很好的表達了內心的矛盾——出賣了主子,她很愧疚!可是,事情已經暴露,她,不想死!
「邵姨娘今兒的話似乎有點兒多了!」甄鈺袖子一拂,突然上前俯身出手勾住唐媽媽的下巴抬了起來,意味深長的輕輕笑道:「我今兒才發現,唐媽媽和邵姨長得倒是有兩分相似呢!」
「你胡說什麼!」邵琬清面色大變,唐媽媽瞳孔驟然一縮,下意識偏頭脫離了甄鈺的手又低垂了下去。
計老太太及眾人俱是一怔,有些莫名其妙的望向甄鈺,計老太太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不由心頭大震,瞪著唐媽媽厲聲喝道:「唐媽媽把頭抬起來!聽見沒有!」
甄鈺冷笑,緩緩說道:「邵姨娘和唐媽媽且不必著急,要不要滴血認親啊?這可方便的緊呢!」
眾人不覺抽氣低呼出聲:唐媽媽和邵姨娘,難不成竟是——母女?
唐媽媽悽然一笑,抬頭掃視一眼,澀然道:「不錯,清兒是我的女兒,滴血認親——不必了!」
「你,你——」邵姨娘臉色發白,身子輕輕的抖起來。
突如其來的變故將眾人一下子都震住了,望望邵姨娘,再望望唐媽媽,又望望甄鈺,只覺得一團亂麻。
「即便如此這又能說明什麼?世子夫人,你休要混淆視聽!老太太是不會這麼輕易被你蒙蔽過去的!」邵姨娘尖聲叫道。
「放肆!」計老太太面色一沉,冷聲喝道:「給我跪下!你是什麼身份,竟敢對世子夫人大呼小叫?」
稍微老成點的人此時都已明白了大半,唐媽媽是邵姨娘的母親,她心裡向著誰那還用問嗎?吳氏肚子裡的孩子,甄鈺忌憚不喜,邵琬清怕是更不喜!在這件事上,邵琬清的嫌疑不比甄鈺的少!
甄鈺靜靜道:「唐媽媽,那日在木蘭庵我便懷疑了你,回府之後便讓人暗中監視著你,至於你私底下見過誰,說過什麼話,還用得著我一句句的說出來嗎?我自認對你不薄,沒想到你竟如此陷害我。」
唐媽媽微微抬頭,愧疚的目光在觸到甄鈺的時候又縮了回去,她也不想的,可是,清兒是她的女兒啊!她虧欠她太多,本以為這輩子也無法再遇上,不料山水輪迴轉,在這忠勇侯府母女二人竟然重逢!女兒向她訴苦,向她哭訴,她的心疼得針扎似的,她怎麼忍心拒絕她的請求?如果要下地獄,就讓她一個人下吧!
「你胡說!」邵姨娘尖聲叫道:「不錯,唐媽媽是我的親娘,我,我,她是你身邊的老媽子,我不願意同她公開相認,只在私底下偶有來往,這有什麼錯?在這件事上是我欺瞞了老太太和眾人,老太太要責罰我心甘情願認了,可這也不能抹掉你謀害大奶奶腹中孩兒的事實!」
「你搞錯了,」甄鈺淡淡說道:「還是讓方媽媽給你說吧!」
方媽媽便福了福身,上前說道:「前些日子世子夫人吩咐過,但凡唐媽媽送來的安胎藥或者別的什麼東西,只管放在一旁不許動,世子夫人另外派人送妥當的來。這葛粉糕大奶奶並不曾食用,食用的是粟米白糖糕。」方媽媽是吳氏身邊的心腹,最想吳氏平安產子的就是她,甄鈺私下裡找她,分析其中利害,方媽媽自然願意幫她一把。
唐媽媽臉色「唰」的變得慘白,對照她先前那一番話,其間是誰有心動手腳已清清楚楚。
「可是,可是為何我肚子會疼?」吳氏鬆一口氣的同時不禁怔怔。
方媽媽忙道:「大奶奶您今兒早上不留神腳下滑了一下,想必是嚇著了,都是老奴該死,老奴在一旁又說了幾句不該說的話,大奶奶您心裡一緊張,才會覺得肚子疼。這是世子夫人吩咐的,還請大奶奶恕罪。」
甄鈺瞟了唐媽媽一眼便道:「昨兒秋心告訴我,唐媽媽悄悄去見了邵姨娘,今兒又背著我送糕點過來,我便猜著其中定有蹊蹺,故而與方媽媽通了氣,令她設法請嫂子演一齣戲,誰知這麼巧,嫂子剛好腳下滑著了。」
方媽媽與吳氏相視一眼,吳氏朝方媽媽理解的點了點頭。方媽媽不告訴她自有理由,邵琬清是計世瀾的小妾,吳氏是正室,方媽媽若是告訴了她,難免會給人留下正室夫人設計小妾不能容忍的印象,方媽媽不說,這是為她好。
吳氏這才想起,她嚷著肚子疼慘叫的時候,方媽媽不停的在旁邊安慰,讓她緊張的心裡安定不少。原來方媽媽早就知道了不過是虛驚一場!
「木蘭庵那事,也是你們鬧騰的?」計老太太眸中寒光乍現,銳利如劍刺向邵姨娘和唐媽媽。
邵姨娘雙膝一軟跪倒在地,身上控制不住的發起抖來。她只是想將這兩個礙眼的女人掃除掉,不想臨到頭來又是一場空!
「一切都是老奴的主意,邵姨娘並不知情,是老奴愛女心切,只想為女兒籌謀算計,老奴願意承擔一切後果,請老太太、世子夫人、大奶奶降罪!」唐媽媽面色慘白,一下子仿佛蒼老了十歲,眷戀溫柔的目光掃過邵姨娘,兩滴渾濁的淚水自眼角滑落。
計老太太冷冰冰哼道:「你這惡婦死有餘辜!二孫媳婦,這是你的人,你自己看著辦吧!至於你,」計老太太滿臉厭惡的望向邵姨娘,冷聲道:「你身為人家子女,即便此事與你無關也是因你而起,來人,給我即刻送木蘭庵去,這輩子都不許離開一步!」
邵姨娘默認了唐媽媽的話,計老太太也無可奈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