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踉蹌,計世宜悶哼一聲後退兩步,以劍撐地身子搖搖欲墜,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他不覺低頭瞥了一眼手中的劍,這從對方手中奪來的玩意果然不上檔次,若是自己的兵器在手,想必不會這麼狼狽。
「你怎麼樣!」甄鈺大急,用力扶住他。
「我沒事,」計世宜喘息著,火熱的目光毫不遮掩的凝著她,這一刻,什麼生死、什麼勝敗統統都拋在了九霄雲外,他的身邊有她,眼裡心裡也只有她。輕輕握上她柔軟冰涼的縴手,低聲道:「鈺兒,我喜歡你很久了。你對我,可有一點兒喜歡嗎?」
甄鈺吃驚的睜大了眼,沒想到這個生死關頭他還有心思來說這些,面對他火辣辣的目光和態度,本就驚慌的心更加慌亂無措起來。
計世宜失望的嘆了口氣,勉強笑道:「你不用為難,我只是問問而已。」
甄鈺鼻子一酸,淚水忍不住簌簌而下,毫不猶豫的點點頭:「我也喜歡你,真的,我也喜歡你!」
計世宜眸中驟亮,唇畔的笑容越來越大,握著她的手緊了緊,忙道:「真的?你可不能騙我。」
「是,是真的,是真的。」甄鈺忙不迭的點頭,淚水迷濛了雙眸。他早就喜歡她,她又何嘗不是?只是過不了自己心裡的那一關,從來不願意去想,緊緊的將這個念頭死死的禁錮在腦海深處,從來不去觸碰,更不肯面對。可是,她是甄鈺,不是鄭寶兒,她為什麼不能喜歡他?他的心意她早就清楚!
「好,好!鈺兒,我計世宜一生有你足矣。」計世宜笑得極其愉悅,臉色卻越來越顯蒼白。
「便是要死,咱們今兒也一塊兒死。」甄鈺瞧著他不斷滲血的傷口和蒼白得可怖的臉頰,心中大痛。
「想死嗎?真是太可惜了!我可沒想過要你們兩個都死,」灰衣人眸中散發著嗜血殘忍的寒意,語氣卻是十分的柔和溫緩,慢慢道:「甄姑娘,你若是願意親手殺了他,我便放過你,如何?」
灰衣人瞪著他們的目光如同瓮中之鱉,不一點一點的折磨,怎麼對得起折了的屬下?
甄鈺還沒說話,林中驟然響起一個女子清亮英朗的聲音:「殺了他?我看,你現在自殺倒是還來得及!」話音剛落,秋心、秋朗姐妹已是盈盈落在計世宜身邊。
「秋心、秋朗!」甄鈺大喜,緊緊揪起的心頓時一松。
「把他們給本王通通拿下!」一聲厲喝,夏見澤的身形亦出現在視線中,他的身後周圍,是二三十王府侍衛。
侍衛們大喝一聲,刀劍錚錚出鞘,迅速散開呈包圍之勢向灰衣人等圍攻過來。
一切只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形勢突然來了個徹底的大轉變。
甄鈺下意識抬眼瞧計世宜望去,卻見他面色平平,神色淡淡,連眉毛也不曾動一動,察覺到她望向自己,他淡薄無色的唇勾出一抹溫柔的笑容,討好的向她一笑,握著她的手緊了緊。
他好像,一點兒也不驚喜、不意外。
甄鈺心頭猛然一震,這人,他不會是已然察覺到援兵靠近,故意裝可憐說那些話的吧?甄鈺頓時氣悶不已,手上不由得用力掙了掙,計世宜察覺到她的動作哪兒肯讓?更緊的握了握,眉頭緊蹙,痛得悶哼了一聲。
「你沒事吧!」甄鈺一驚,生怕牽動了他的傷口,只得停止了掙扎。
「有你在,沒事。」計世宜低笑了笑,此時亦已明了她為何如此,輕聲道:「對不起,我認打認罰。」
甄鈺抬眼瞪了瞪他,不語。
「妹妹,妹妹!」兵刃相接擊鳴聲中,甄鈺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一抬眼,看到甄克守踉蹌著向她奔過來,同時穩步走過來的,還有幾名侍衛貼身護著的夏見澤。
「三哥!」甄鈺眼眶一紅,揚聲叫道。
計世宜不動聲色放開了甄鈺的手。
「鈺兒,你沒事吧!」甄克守渾身上下狼狽不堪,頭髮微亂,氣喘吁吁滿臉滿頭都是汗漬,衣裳也這髒一塊那勾一角,又粘帶了許多泥土草籽草屑之類的東西,看起來倒像他才是被人追殺的那一個!
「我還好!」甄鈺笑吟吟回答著,眼角餘光一掃,驚道:「小心!」下意識擋在計世宜身側,寒光一閃,草叢中飛來一柄匕首,直直刺在她胸腹之間。
甄克守大驚叫了聲「妹妹」接抱住她軟倒的身子。
一片喧嘈的驚呼聲中,在失去意識之前,甄鈺只看到計世宜憤怒心痛的臉和哥哥焦急的神情……
計世宜手中長劍飛過去,結束了那人的性命,他沒想到,那人竟然沒有死,更沒想到,甄鈺竟為自己擋了這一劍。夏見澤臉色發白也奔了過來,面上是不動聲色的慍怒和氣惱!
甄鈺悠悠醒轉時,已經躺在玉蘭苑熟悉的房間中,她半眯著眼朦朧望去,桌椅、簾櫳、擺件、帳幔,一切都是熟悉的,這種熟悉的感覺讓她十分安心。回想這一兩日的經歷,頓時有種恍然隔世的錯覺。
嘴角自嘲的勾起一抹笑容,她還真是命大!
朦朧的燭光中,看到坐在坐在床前繡墩上的婦人,甄鈺心頭微酸,慢慢睜開了眼睛,輕輕道:「娘……」
甄夫人早已好好的哭過了一場,恍惚中聽見女兒在喚自己,猛然抬頭,正對上甄鈺柔柔望向自己的無辜眼神,心中一喜,笑道:「鈺兒,你可是醒了!」說著起身坐到了床沿上,抬手撫了撫她的臉,急道:「怎麼樣?還疼嗎?」想到她剛被送回來的情形,甄夫人就覺得心一陣一陣的抽痛不已。
說話間,甄老爺、兩位姨娘、秋心、秋朗、蓮子、槐葉、唐媽媽等都從外間輕輕走了進來,甄老爺忙忙上前,見她臉色雖然蒼白,眸中意識倒還清楚,暗暗透了口氣,嘆道:「你這孩子……」
甄鈺笑著叫了聲「爹」,抬手輕輕握住甄夫人的手,笑道:「娘,您別難過了,我沒事了,真的。」
還說沒事?甄夫人嘴動了動想要反駁,又不忍此時與她作對,嘆道:「往後可得要小心!」
甄老爺也是滿肚子的話要問甄鈺,只是此刻她剛剛醒來,精神不佳,身上的傷也還沒好,只得暫且拋下,遂笑道:「好了夫人,鈺兒既然醒過來便沒事了,她精神仍是不太好,咱們別打擾她了,讓她吃點兒東西,好好的休息吧。夜深了,你們也回去吧。」甄老爺轉頭向兩位姨娘說道。
兩位姨娘相視一眼,上前問候了兩句,便退了下去。
甄夫人點點頭,命唐媽媽將燉在小火爐上的燕窩粥取來,親自餵她吃了半碗,又囑咐秋心姐妹和唐媽媽換藥、好好守夜,這才同甄老爺一起去了。
唐媽媽等服侍一番,各自退下,留了秋心在屋中守夜。
「你們是怎麼找到地方的?」甄鈺輕輕問道。
秋心替她掖了掖被角,將杏色軟枕扶了扶,微笑道:「奴婢慢慢兒的說,姑娘也慢慢兒聽著,別心急,也別勞神了。」
秋心說著便從今日早上小石子、小凳子出宮接人之事說起,說到徐公公死了,甄鈺心頭忍不住跳了跳。
秋心察覺到她的神情變化,停了停,繼續道:「奴婢回府跟老爺稟了此事,老爺大急,亦知此事內中必有蹊蹺,便讓奴婢去找定郡王。」
「找他?」甄鈺一怔,隨即釋然。爹雖然不願意涉入皇子奪位之爭,可是自己的失蹤擺明是跟宮裡有關,除了找定郡王是最好的選擇,恐怕他也是無法可施了。沒頭沒腦的,府中人上哪兒找去?再說了,這事也不能公開。
「不想定郡王恰好得到暗報,姑娘被賊人擄走,關在老君山上,我們姐妹便隨他一同前去救人。誰料我們趕到地方,屋子裡已經空無一人,反倒是碰上了順天府的一隊捕快衙役。據他們說,也是剛剛得到線報有人被賊人擄走故而前來搜尋救人,定郡王便將他們打發下山,帶著我們繼續搜尋,幸好如此,不然,姑娘和計公子豈不是——」
甄鈺心頭暗暗吃驚,沒想到順天府的衙役也去了!如果,如果她和計世宜沒有及時逃掉,她不敢想像順天府衙役和夏見澤他們看到的將是一副什麼情景,到了那個時候,非但她沒臉再活著,計世宜也必定沒臉再見夏見澤,而她的爹娘兄弟,對計世宜乃至整個計家又怎麼會沒有怨恨?
到時候,便是福清公主,也脫不了干係!
皇后這一著好狠,誰能想得到徐公公竟然會明目張胆的睜著眼說瞎話呢?
「姑娘,如今事情已經解決了,除了那個灰衣人其他的都死了,姑娘安心養傷便是,」秋心見她面上神情變幻不定,忙柔聲安慰,又道:「姑娘放心,宮裡頭福清公主和定郡王自然有話搪塞,咱們就當徐公公不曾來過府上,姑娘也不曾出過府便是!以後奴婢姐妹一定再也不離姑娘身邊!」
甄鈺心頭略松,忙問道:「對了,世宜呢?他怎麼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