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塗!」計世宜皺眉道:「沈敏那老狐狸一定會派人守著各處藥鋪藥店,這時候去買藥,不是送上門去給人逮?」
「行了,」甄鈺說道:「先別說了,後天咱們出去逛逛,到時候秋朗你順便去宋大夫那兒瞧瞧。」
秋心、秋朗猛然想到宋大夫,頓時喜道:「姑娘說的是,竟忘了他!」
計世宜挑眉瞧了瞧甄鈺,也沒再問什麼,起身往外間去了,秋心跟過去看了看,復又轉了回來,姐妹倆服侍甄鈺睡下,一個在榻上守夜,另一個便出去回了自己屋子。
次日一早,甄鈺早早的便起身,命秋心服侍輕手輕腳的穿戴整齊,梳了頭髮,便讓秋心把計世宜叫到內室呆著,自己和秋心出去,又讓秋心將外間計世宜的痕跡細細的收拾乾淨。不一會,唐媽媽等便要過來了。
屋裡突然間住進了個外人,一切都被打亂了。
計世宜進了內室朝她笑了一句:「甄姑娘,打擾姑娘,真是過意不去!」
甄鈺輕輕哼了一聲沒搭理他,他嘴裡說著「過意不去」,那神情語氣可不是這個意思!
甄鈺梳洗之後,照例去榮昌公主那邊陪著公主說了一會兒話,兩人一塊用過早膳,公主要做早課,甄鈺便告辭回自己房間。
內室中,甄鈺見計世宜一個人在上藥,忙問道:「秋心、秋朗呢?怎麼不叫她們幫忙?」
計世宜手上一邊動著一邊說道:「她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這才不會引人注意。」
計世宜見甄鈺沒有半點兒上前幫忙的意思,只得自己又繼續,笑道:「甄姑娘,我昨晚到現在都沒吃東西呢!」
甄鈺想了想,便將外間屋子裡的點心盒子捧了過來,說道:「將就著吧,早上我在公主那裡已經用過了,這會兒再叫人端過來豈不是令人起疑?」
不想甄鈺話音剛落,唐媽媽在外頭含笑道:「姑娘,老奴昨晚特意燉下的燕窩粥,昨兒一忙忘了同姑娘說了,這會子火候正好,要不姑娘嘗嘗?」
甄鈺瞧了計世宜一眼,笑道:「算是便宜你了!」便出了內室揚聲道:「端進來吧!」
唐媽媽「哎」了一聲將砂鍋和碗匙一同端了進來,笑道:「怎麼姑娘一個人在這兒?蓮子和桂圓也不在?姑娘也太好性了些,由著她們亂來!」
甄鈺忙笑道:「昨晚大家都嚇著了,我讓她們下去休息,我自己也想好好歇一會!唐媽媽你也下去吧,等會讓秋朗過來收拾便好。」
唐媽媽笑著替她盛了半碗,依言退了下去。
甄鈺舒了口氣,端著進了內室,殷勤的往計世宜面前端過去,說道:「快點乘熱吃了,這可是我娘剛剛叫人從京里送來的上等血燕熬的粥,益氣補血,對你的傷有好處。」
計世宜笑道:「是啊,我的傷早一天好便可早一天離開這兒。」
甄鈺見他一言點破自己的心思,也有些不好意思,說道:「我不是嫌棄你,可是你在這兒呆著總不是個辦法!若是叫人瞧見了,對彼此都是麻煩。」
計世宜點點頭,笑道:「說的是!嗯,你不嫌棄我,我可記住了!」
甄鈺聽了這話頓時胸口一梗,一眼瞪過去,計世宜已低著頭專心致志的吃著面前的粥,甄鈺也不好發作,便起身說道:「我去瞧瞧秋心、秋朗那兩個小蹄子在做什麼!」
「等等,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會來江南嗎?」計世宜見她要走,自己也有些懊惱不該一時忘情出言輕薄,急忙想要把她留下。
甄鈺偏頭瞧了瞧他,哼的一笑,說道:「江南又不是我家的,你愛來便來、愛做什麼便做什麼,與我何干?」說著頭也不回的撩起帘子出去了。
計世宜被噎得氣息一滯,自嘲的搖搖頭笑了笑,低頭看了看碗中的燕窩粥,撥了撥,頓時也沒了再吃的心思。
他早就知道,她的心房一直都閉得緊緊的,想要她撐開心扉的接納談何容易!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機會賴在她這兒,不想為了一句話又把她惹惱了。是他太急進了,一急,她就會遠遠的退開,所以,不能急。
直到晚間欲就寢時,甄鈺才進了內室,她抬眼正欲請計世宜出去,計世宜已搶先向秋心、秋朗道:「你們倆出去一下,守著外邊,我有話要同甄姑娘說。」
甄鈺十分懷疑的瞧向他,見他滿臉認真正經的神色,寒星似的眸子湛湛發光正望著自己,又見秋心、秋朗姐妹聽見他的話沒有立刻就忙不迭的應聲執行,而是詢問的望著自己,心裡這才好受一點,向她二人道:「你們先出去。」
「是,姑娘。」秋心、秋朗垂首答應,一同輕輕退了出去。
「你要說什麼趕緊說吧,天色不早了!」
「我在南京還要呆上一些日子,也許很多時候還要請甄姑娘幫忙,計世宜先行謝過姑娘!」計世宜說著,拱手向甄鈺施了一禮。
甄鈺頓時覺得有些頭皮發麻,下意識往旁邊躲了一躲,措手不及有些狼狽的說道:「你臉皮也太厚了吧?我可沒答應要幫你的忙!」
計世宜嘆道:「可是在這兒,我只認識你。實不相瞞,我這次秘密來到南京,是奉了梁主帥密令,是為了籌集西北軍糧一事。」
甄鈺聽他說到軍糧,目光不由得跳了跳,神色也多了幾分凝重。
在前線打仗,最可怕的便是後勤尤其是糧食供應不上,這兩年西北軍頻頻出動,雖然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勝利,但所消耗的軍資數額亦十分龐大。朝廷上下,尤其是以簡閣老為首的大臣們反戰的聲音自去年年底便愈喊愈烈,皇帝這一次卻堅決不肯讓步,表示自己為了西北苦心準備了這麼多年,在取得節節勝利的情況下絕對不可能半途而廢!誰要是再敢進言休兵罷戰,就是同自己過不去!
朝臣們誰也不敢同皇帝過不去,所以,誰也不敢再上奏摺,只有言官御史們偶爾試探著上一點含沙射影、借物言事的摺子,讓皇帝明白大家的心聲,皇帝只當沒領悟到其中之一,也懶得去計較。
「皇上不是一直很重視西北的戰爭嗎?難不成軍糧出了問題?」甄鈺詫異。
計世宜冷冷一笑,說道:「『協餉』之事你可知道?」
甄鈺點點頭:「聽我爹說過幾句,我倒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所謂協餉,即協同辦理糧餉之意,是一位大臣出的主意,說是軍糧從地方收入國庫,再從國庫調給西北軍營,中間流程太複雜,過程也太久,倒不如指定某個地區,專門負責西北的軍糧,收了糧食之後,直接便送往西北,不再上交國庫。這樣大家都方便,而且專職專責,軍糧供應不上,直接便找負責協餉的地區官府,也是給地方施壓,令上心辦差的意思。
內閣認為這個提議可行,皇帝也覺得不錯,後經商量,皇帝將江南三省都劃為了西北軍協餉的對象。
江南三省一片,是大夏國最富裕的地區,占全國賦稅收入的三分之一,有這一大片富庶的地方提供經濟支持,西北軍斷然沒有餓肚子的可能。
「主意是不錯,可是執行的人有問題,再好的主意也是無用。」計世宜冷笑道:「這事是從去年十月開始執行,可是江南這邊運過去的糧食不是陳年舊糧就是摻著沙子草屑,而且數量上也不對!沈敏這狗賊哭窮的信更是一個月一封的往西北寄去,梁主帥氣得要命,可天高皇帝遠,又騰不出時間精力來同他對質,所以今年在秋收之前先派我暗中過來摸清楚江南這邊秋收的底細,過些時候,還有明路上的糧官過來,到時候看他怎麼哭窮。」
甄鈺點頭:「所以你就去私闖他的府衙?」
計世宜說道:「我只是想看看登記在冊的田畝數目良莠情況,後來一時好奇,順便去了一趟他的書房——」
甄鈺聞言不禁白了計世宜一眼,沈敏這樣的封疆大吏,書房裡的秘密多的去了,難怪他會親自帶人來追!
「你都看到了?」
計世宜點點頭,又搖搖頭,扶額頭疼道:「存放冊子的地方守衛倒是不嚴,可是,太多了!記得密密麻麻的,燈光又暗,一眼望去一大片,我這腦子都瞧得暈了一個字也沒記住——」
想起那些一翻開灰塵翻飛滿腔刺鼻霉味的冊子,計世宜便不由得大大皺眉。說心裡話,他寧願上馬殺敵,衝鋒陷陣,寧願頂著驕陽或冒著寒風馬不停蹄追擊胡人三天三夜,也不願意再去瞧那些冊子一眼。
他忍不住有些後悔,早知如此,他自告奮勇、死求活求、還到處托關係的求梁主帥要求走這一趟做什麼?望著眼前這張俏麗的面孔,計世宜只有暗暗嘆氣的份。
甄鈺見他苦著臉的模樣忍不住「撲哧」一笑,想了想,笑道:「如今你已經驚動了總督大人,那個衙門你還是不要去了。倒不如往下邊的州縣去走走,相信同樣會有收穫,可是風險卻要小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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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