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二老爺身居高位,又是在生活奢侈不比上京差的南邊港口大都市,不管他自己是什麼態度,不知多少人上趕著往他那兒送禮送美人。她在的時候還好說,還能管上一管,她一不在,那些人還不逮著機會變著法兒的望府里塞人?雖然丈夫對這些素來不上心,都是由著她安排打發,可是保不准人總是會變的啊,不守在身邊怎麼著都不能夠安心!
二夫人和甄嵐再這麼一走,原本熱熱鬧鬧的甄府一下子又冷清了下來,甄老爺夫婦、甄鈺姐妹等心裡都覺得有些空蕩蕩的。
原本心情就不甚好,在瞧見這請帖之後,甄夫人心情益發鬱悶起來,捏了捏這帖子向甄鈺道:「不然,娘找個藉口同你回絕了如何?這樣的場合不去也罷,沒的看人家的鼻子眼睛!」
太子妃又如何?她要擺譜也不能作賤旁人,尤其不能作賤她的女兒!
「娘!」甄鈺聽甄夫人這麼說心頭一暖,笑道:「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我帶著秋心、秋朗一起去,便是有事也可應付一二。實在躲不過大不了撕破臉。我會小心的,娘不必掛念!」
甄夫人想了想,笑道:「你說的也有道理,那便如此吧!只不過甄敏就不必去了。」
到了這日,甄鈺穿戴整齊,便帶著秋心姐妹一同前往太子東宮。
到東宮此次賞花的點絳台時,已有不少姑娘們都到了,甄鈺目光輕輕轉了一遍,卻沒有發現福清公主的身影,倒是瞧見了溫翠楹、溫翠楨姐妹兩個,彼此笑著打了招呼,在一處說了幾句閒話。
不一會便聽見小太監一聲清亮悠長的唱喝:「太子妃駕到,榮昌公主駕到!」
甄鈺不覺一怔:怎麼說好了要來的福清公主沒來,反倒是不太出門的榮昌公主來了!
眨眼之間,便見一群衣著鮮亮配飾鮮明的宮人太監們簇擁著打扮華貴高雅的太子妃和榮昌公主緩緩而來,眾姑娘們嘰嘰喳喳的說笑聲立刻低了下去,自發自動的排在一處齊齊行下禮去。
「都平身吧!」太子妃抬了抬那大紅的鳳穿牡丹春裝宮裙,扶著蘭草的手與榮昌公主一起上台在主位坐下,她的身旁隨行著一位梳著高高的流雲鬢、穿著櫻草色繡杏林春燕闊袖宮裝的美貌女子,正是趙良娣。
「你也坐下吧!」太子妃言笑晏晏的招呼了榮昌公主,微微轉頭斜了趙良娣一眼淡淡說道。
趙良娣斂身垂首優雅行了一禮,坐在太子妃下首的圓角繡墩上。
點絳台建在東宮後花園中心位置,方形高頂,四面透空,站坐其上,放眼可將園中美景盡收。不遠處有高大如壁的一帶假山將之與前便院落屋宇隔開,有寬近四五尺的清淺溪流從旁蜿蜒流繞而過,溪中恰到好處點置著大小形態各異的石頭,製造出許多雪白的浪花和汩汩的沖唰之聲,平添了幾分靈動的情趣。
台子周圍遍植百花,牡丹、芍藥、月季、報春、鳶尾、金萱、迎春、杜鵑、海棠應有盡有,此時正當百花盛開萬千爭艷,望去格外明媚鮮艷與熱鬧。
太子妃笑吟吟著賜了座,淡藍宮裝、雙掛鬢的宮女們斟上茶、擺上小點心,太子妃便笑道:「今日天氣晴和,又正值百花盛開的大好春光,本宮一時興起,下了帖子,不想各位姑娘也都來了,可見本宮還是有幾分面子的!」
眾姑娘們便都笑著附和太子妃,什麼「臣女們藉此機會得以觀賞東宮景致,是臣女們的福氣!」、「太子妃娘娘親自下帖,臣女真是受寵若驚呢!」、「前兩日天色不太好,不想今日便大晴了,可見老天爺也眷顧娘娘!不肯破壞了娘娘的好心情!」一個比一個說的熱鬧。
今日來的幾乎全部都是明年要參加選秀的姑娘,眾姑娘心知肚明,太子妃這是在為東宮選人做準備。今日之太子,乃是明日之皇上,今日之良娣、孺人,明日便是貴妃、貴嬪,太子至今無子,這更是一個天大的好機會,沒準兒運氣好,將來誕下皇子,那更是前途無量,將太子妃取而代之亦未嘗不可!這潑天的富貴近在眼前,誰人不想搏上一搏?人人都覺得自己極有可能成為那運氣爆棚的一個!
「你們這一個個的,不但人比花嬌,這一張張小嘴更是巧得不得了!倒叫本宮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太子妃抬袖掩口咯咯的笑起來,讓眾姑娘們給奉承得十分開懷。
趙良娣見太子妃笑得歡暢,優美的唇角翹了翹,亦微微笑著附和太子妃,清亮亮水葡萄似的眸子中卻是不容人覺的划過一絲譏諷。
這位面酸心苦的太子妃是個什麼脾性,她是早就摸透了!
太子妃不由得瞟了安安靜靜面色淡淡的甄鈺一眼,心裡突然覺得十分遺憾惋惜,如果皇后不那麼看重甄鈺,如果甄鈺不那麼一次次的折了她的面子,同這些恨不得把心思寫在臉上的姑娘們比起來,她反倒更願意選擇甄鈺。至少,她沒有這個心思!
品茗賞花閒聊一會,太子妃又笑著提議作詩,命人拿了花簽出來,每一支花簽上題著一種花的名字,讓眾姑娘們一人抽取一支,抽到哪一支,便依著上頭的花名賦詩一首。
有些不擅長此道的,便搖手笑推著不做了,甄鈺見狀正欲推辭,太子妃卻笑道:「甄姑娘家學淵源,是必定要做的!也好讓我們大家見識見識!」
甄鈺聽了這話把眼朝周圍輕輕一轉,果見無數道不善不忿的眼角餘光射向自己,她心頭微微冷笑,一邊答應了太子妃抬手去花筒中抽取一邊笑道:「臣女正是不懂此道呢,所以才要藏拙的。臣女一直替家母打理著布莊繡坊鋪子裡的生意,哪裡有時間精力學此雅事?不過太子妃娘娘既這麼說了,臣女恭敬不如從命,只是等會兒臣女做得不好,太子妃娘娘、公主和各位姐妹們不要取笑才好!」
眾人聽了都笑起來,笑道:「如今說這個還早呢!甄妹妹這麼聰慧,必定不會差的!」
眾女這話中卻多了幾分和善的笑意。甄鈺不過是個沾染俗事的,太子妃這麼說想必是看在福清公主和甄老爺夫婦面子上罷了,如她所言,在這上頭哪裡可能精通呢?
太子妃亦聽出了甄鈺話外之意,心裡頓時又有些發堵,面上爽朗寬容一笑,卻是不由想道:在她面前,好像自己從來就沒有贏過一次!
榮昌公主手中捧著小小的海棠凍蕉石茶斗把玩品茗,笑吟吟的瞧著眼前的一切。
「快瞧瞧,甄妹妹抽到的是什麼花兒?」
甄鈺將那花簽攤開,大家瞧去,卻是一支雍容華貴之牡丹。
「原來是一支牡丹花!」
眾姑娘們都笑起來,目光卻十分的閃爍不明,太子妃的面色更是「唰」的沉了下去,引得旁邊的趙良娣嘴角微抽無聲冷笑。
牡丹乃是花中之王,在座這麼多人當中,獨有她一個抽到了牡丹,若要太子妃不計較,那是不可能的!
甄鈺瞧著手中那支花簽,心裡也只有苦笑的份。這本來不過是鬧著玩的遊戲罷了,偏偏有人會將之當真,她也沒有辦法!
「自古以來詠牡丹的詩詞最多,不知甄姑娘會做出何等佳作!」榮昌公主忽然偏頭向甄鈺笑了笑,柔聲裊裊的含笑說道。她鬢角的珍珠步搖輕輕晃動,柔光瑩潤,珊珊可愛。
太子妃聽見榮昌公主這麼說,亦勉強笑了笑,說道:「公主所言甚是,便以一炷香為限,各位姑娘請吧!本宮和公主可等著一開眼界呢!」
眾姑娘們聽了笑著應了聲「是」,停止了嘰嘰喳喳的說笑討論聲,作詩的一個個凝神苦思起來,不作的便在一旁幫著宮女們準備筆墨紙硯等會兒好操錄下來。
一時眾人都有了,一一錄了出來呈給太子妃和榮昌公主。太子妃和榮昌公主看了一回,便命略通文墨吐字清楚的宮中女官將各首新作一一念出來,又將詩稿命眾姑娘們傳看,大家見了,少不了都笑著稱讚一回。
看到甄鈺那首時,榮昌公主笑了笑,說道:「甄姑娘做的這首牡丹詩倒是有些意思,大家且聽一聽怎樣!」說著便將詩稿交給了女官。
眾姑娘們一下子都來了興致,一個個目不轉睛望著那念詩的女官。
只見那女官清亮柔和的聲音徐徐念著:「棗花至小能成實,桑葉雖柔解吐絲。堪笑牡丹如斗大,不成一事又空枝。」
眾姑娘聽罷面面相覷,鴉雀無聲,心想,這叫什麼牡丹詩?在前邊再加一個「戲」字還差不多!
做牡丹詩能夠做成甄鈺這樣的,也算是奇葩了!難怪她說自己詩才平平!果然,極是平平!連那剛學作詩的稚童怕是比她都要強上幾分!
太子妃「撲哧」一笑,說道:「甄姑娘真正與眾不同,這首牡丹詩十分别致!還真別說,本宮還從來未見過類似的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