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尤其是在爹身體已經廢了大半的情況下,今後忠勇侯府他才是真正挑起大梁的擎天柱。看著一個個來訪賓客在他身邊套近乎、客客氣氣寒暄道喜,計世瀾心裡就樂開了花,感到從未有過的成就感和責任感。

  可是,隨後的洞房花燭就不那麼令人愉快了。

  平心而論,他的媳婦長得還是不錯的,但就是有點太一本正經了,端著的架勢神情,令他心裡多少有點不舒服,覺得沒趣。

  行周公之禮時,更是無趣。

  她骨架偏大,身子又瘦,僵硬的躺在床上,壓上去只覺得被她的骨頭硌得慌,引不起人半點的欲望。偏她還一動不動,雙目緊閉,雪白的臉繃得緊緊的,別說嫵媚了,連一絲絲表情都沒有,令計世瀾頓時就沒有了興致。

  如果不是想到明日一早要拿元帕落紅去母親跟前交差,計世瀾壓根什麼都不會做了。最後,他只得一邊想著邵琬清那骨肉勻亭的香滑胴體一邊應付眼前的差事,草草應付完事。隨意擦了擦,便拉過錦被蓋著,背對著吳氏一覺睡到天光。

  吳氏初經破瓜,陌生的環境、陌生的夫君加上身體撕裂般的痛令她無法安然入睡,輕輕側頭目光淡掃過夫君,他對她的態度近乎冷漠,滿不在乎,吳氏眼底一片黯然。

  次日一早,兩人梳洗之後去正院給計侯爺和計夫人敬茶,計侯爺和計夫人對這個賢淑知禮、溫文得體的兒媳婦甚是喜歡,計夫人尤其笑得親切,竟彎腰親自扶起了吳氏,攜著她的手安慰囑咐了許多話。吳氏受寵若驚,心底也溫暖踏實了些。

  出嫁前娘就說過,做人媳婦的,伺候好婆婆和伺候好丈夫是同樣重要不分主次的首要任務,若一定要在兩者之間分出個輕重、做個選擇出來,婆婆比丈夫更加重要。只要獲得了婆婆的認同喜歡,便等於抓住了丈夫的一大半。

  隨後又去拜見了計老太太,兩人便回燕譽堂。

  邵琬清早已侯在燕譽堂正屋廊下等著請安,見計世瀾和邵琬清回來,忙陪笑著上前屈膝行禮道:「婢妾見過世子爺、世子夫人!」

  至始至終,邵琬清都沒有瞧計世瀾一眼,連眼角也不曾斜向他,只是一臉的謙卑柔順。計世瀾倒是瞧了她好幾眼,見她如此待自己,既無幽怨,又不像喝醋生氣,倒惹得他心癢難撓,待要問此時又不便問,瞅著她只是一笑。

  吳氏聽見問候腳步頓了頓,目光閃了閃,細細打量了兩眼眼前的女子,亮麗的桃紅印三色櫻花對襟窄袖褙子、橘紅寧綢齊腳鑲邊百褶裙,雖是冬裝,仍將她的身姿嬌好的表現出來,玲瓏有致,骨肉均亭。挽著富貴牡丹鬢,鬢上除了嵌珠金釵和碎寶石簪花,還簪了兩朵喜慶的紅絹花,淡掃蛾眉,頰點胭脂,真正是鬢若刀裁,眉目如畫。

  「這是邵姨娘麼?快免禮!」吳氏得體的微笑著抬了抬手,溫言道:「難得邵姨娘有心了,進屋子裡說話吧!」

  「世子夫人這話折煞婢妾了!伺候世子和世子夫人,是婢妾份內,當不得夫人此言!」邵琬清亦溫柔靦腆的微笑著,殷勤的幾步上前,搶著為計世瀾和吳氏打起了帘子。

  計世瀾聽見吳氏的答話,眉頭不易察覺的輕蹙了蹙,心底有些不快。

  吳氏昨天才進的門,一見邵琬清隨口便叫了「邵姨娘」,連半絲兒猶豫遲疑也沒有,說明她進門之前定是將自己身邊的人和事打聽得清清楚楚的了。對這樣的事計世瀾心頭十分的不快,對吳氏愈加多了兩分不滿。

  其實他也不想想,當初他納邵琬清為妾之事有多熱鬧,吳氏怎麼可能不知道?為這件事計夫人再三的在吳夫人面前陪笑抱歉,一再表示成親前計世瀾只有這一個妾,絕對不會再有第二個;今日見了邵琬清這身穿戴,吳氏哪兒能瞧不出來她的身份?

  一時進了屋內,計世瀾和吳氏坐在主位上,該輪到邵琬清上前敬茶,諸如小雅之類的通房丫頭、大丫頭上來磕頭認主。

  婆子端上茶盤來,送到邵琬清面前。邵琬清仍是一臉的平靜柔順,瞧也不瞧計世瀾一眼,抬手去端那描著鴛鴦喜字的粉彩茶碗,緩步上前。

  「拿個墊子來!」邵琬清正欲跪下,計世瀾冷不丁出口吩咐。

  屋子裡眾人的呼吸均是一滯,吳氏的身子僵了僵,心底莫名的泛起一抹沉沉的苦澀,身邊的陪嫁大丫頭蓮兒、瑰兒和乳娘方媽媽臉色俱是變了。

  這新婦才進門,主母的威儀尚未確立,世子爺就如此明目張胆的護著小妾,這不是打新婦的臉?方媽媽頓時有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心底替自家姑娘心疼懊悔不堪。她悄悄睨了計世瀾一眼,心想計夫人還說什麼「世子爺年輕不懂事,喝多了酒,貪新鮮胡鬧,如今早已大悔,偏邵琬清身份特殊,此事只得如此云云」恐怕都是騙人,瞧這模樣,世子爺對這位看似溫柔和順的妾室可著緊的很吶!

  「天冷了地上涼,還不快拿墊子來,這大喜的日子,可別叫邵姨娘弄出病來。」吳氏嘴角緩緩泛起一抹淺笑,柔聲吩咐著。

  丫鬟們如夢初醒,慌忙答應一聲,奔去取了墊子過來。

  邵琬清端起茶碗的手卻又停下了,向吳氏陪笑道:「這茶有點兒涼了,喝下去對身子不好,請世子夫人稍後,不如令人再斟一盞來吧。」

  方媽媽一張臉氣得幾乎變了形,這敬茶不過就是個形式罷了,自家姑娘接過來沾沾唇就對得起她了,她還想著自家姑娘喝下大半碗去不成?敬個茶而已,竟還要自家姑娘等?

  吳氏稍稍等了兩秒,見計世瀾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便點頭微笑道:「倒是妹妹想得周到,真是個細心妥帖人!」

  那端茶的婆子聽罷忙端了下去重新準備。

  邵琬清頓時面上一喜,卻又有些猶疑和惶恐,忙搖手怯怯道:「世子夫人折煞婢妾了,在夫人面前,哪兒當得起『妹妹』兩個字!世子夫人快別這麼稱呼,若是夫人知曉了,婢妾是要領家法的!」

  計世瀾聽畢心中的不快頓時又加了兩分:吳氏出自書香門第,這個道理豈會不知?

  但凡高門世族權貴之家,除了正經的二房太太,除非夫家是非不分、道理不明而容忍妾室欺壓到正室頭上來,否則斷斷沒有妾室膽大包天敢同正室夫人互稱姐妹的,在正室夫人面前,妾室只能夠自稱「婢妾」而已。可是吳氏一開口就稱邵琬清「妹妹」,這不是間接諷刺計家門風不嚴、沒有規矩?

  吳氏聽了邵琬清的話微微一笑,便沒有再說什麼。

  一時婆子重新斟上茶來,邵琬清忙小心翼翼雙手將茶碗端起,跪在吳氏面前,恭恭敬敬的將茶碗奉過頭頂呈給吳氏,垂首道:「婢妾給世子夫人敬茶,請世子夫人喝茶!」

  吳氏微笑著伸手去接,不料欲接而未接時,邵琬清不著痕跡的往後縮了縮手,吳氏一時不留神,手上一個不穩,她暗叫糟糕,想要挽回已經晚了!邵琬清一聲低呼,潑了滿頭的茶水,一道道順著她的頭髮、臉頰往下流,茶香四溢,冒著騰騰的熱氣。水串往下流,瞬間就泅濕了她的衣裳。

  屋子裡眾丫頭婆子們見邵琬清頂著一頭濕漉漉的茶葉,滿頭滿臉的水串,模樣十分的狼狽可笑,一個個不由得咬唇偷笑、幸災樂禍。就連吳氏帶來的蓮兒、瑰兒也忍不住面露笑意,忙又苦苦忍著。

  邵琬清飛快的抬起袖子胡亂拭了拭臉上的水痕,身子顫了顫,肩頭縮了縮,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垂著頭跪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更不敢有半句抱怨和半點不滿的表現。

  吳氏出身書香門第,自幼秉承庭訓,熟知女訓、女戒,哪兒稀罕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刁難邵琬清,見邵琬清這樣她心裡也有些過意不去,臉上頓時露出兩縷歉意的微笑,嘴唇微動正欲好言撫慰一番——

  「哐啷!」一聲脆響將所有人都震了一震,一隻喜字蓮紋的粉彩茶碗被計世瀾砸得粉碎。

  計世瀾冷哼一聲,陰沉著臉瞪向吳氏,冷聲道:「你這妒婦!」說畢霍然起身,頭也不回的一陣風去了。

  計世瀾心中怒極,他婚前有妾吳家又不是不知道,若是非要計較這個不想嫁便不要嫁,橫豎他也不稀罕,既然嫁了過來,就該心平氣和的接受這個事實。當著他的面就敢如此,她折騰的是邵琬清,羞辱的卻是自己!

  這叫他如何能忍?

  一屋子人目瞪口呆,直愣愣的瞧著世子爺消失在眼前,廳中一時靜得心跳可聞。眾人垂著頭,一聲不敢吭,心怦怦的劇跳著,唯恐被殃及池魚。

  吳氏尷尬不已,臊得滿臉通紅!

  嘴裡發苦。

  新婚第二天的丈夫,在妾室行禮正式見面的場合如此的落她的臉、給她這樣的評價,將來她還怎麼抬起頭的做人?在這個府上,她還有何作為正室的威儀所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