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夫人含笑道:「你們姐妹幾個多年不見,正該好好親熱親熱,去吧!」
甄嵐笑著行禮答應,與甄鈺、甄敏等去了。
二夫人這邊與甄夫人閒話幾句,便笑著向甄夫人道:「方家那邊,我也有好些年不見了,如今既到了上京,我想著,這幾日也該上門去拜訪拜訪才是。不知大嫂以為如何?」
甄夫人點頭笑道:「這倒是的!論理是該過去走走,克禮明年成了親就要外出赴任,這聘禮嫁妝該怎麼弄合適,你們雙方也得多商量商量!」
二夫人聽見這話眉頭蹙了蹙,欲言又止數次,終嘆道:「不瞞嫂子,說起這事來我心裡還真有點兒沒底。那方夫人不是方姑娘的親娘,是方大人後來娶的繼室,也不知那方姑娘——」二夫人說著「咳」了兩聲,有點兒不太好說,端起身旁的青花纏枝蓮紋茶碗輕輕的啜了一口。
「竟是這樣!」甄夫人有些訝然的睜了睜眼,一時也甚是詫異。
那方姑娘養在繼母身邊,若是繼母是個賢良的還罷了,若不然,還不知給教養成什麼樣呢!也難怪二夫人說起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甄夫人想著又有點兒鬱悶,二夫人一家在福建不錯,可是自己和甄老爺總是在上京的,他們若是不放心,早些年便該來信,讓他們幫忙探個究竟,說什麼也要向那方夫人施施壓,不令她難為方姑娘。甄夫人暗嘆,說起來,也怪妯娌之間當年鬧了太大的不愉快,以至於二夫人不願意開這個口。
看這個樣子,對這樁婚事,二夫人的態度是頗為保留的,如果不是顧忌家族顏面,退婚二字早提了出來了。
「這門親事既是你們早早定下的,想必那方家必定是個值得相交的人家,這樣人家出來的姑娘,必定不俗,你呀,就把心放寬吧!明兒便遞張帖子過去,定下日子來,我與你一起走這一遭如何?」甄夫人笑道。
二夫人聽了甄夫人這話心中略寬,甄夫人這麼說,顯然是雖同住在上京,但也並不知曉方家的情況,二夫人心裡雖然有點兒失望,可是轉念一想,甄夫人雖然不知曉方家的情況,可也沒有聽說方家有什麼鬧得不好的新聞。有的時候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凡事總得等看過才知曉。萬一那方姑娘真被繼母給養廢了,也只好,也只好——
二夫人想著又有點兒忐忑煩惱起來。自己的兒子一表人才,人品端正,又剛剛中了進士,又是這樣的出身,可算得上是年輕有為,娶一個上不得台盤、愚不可及的兒媳婦,別說委屈了兒子,便是自己也不甘心!
可是,甄夫人明顯已經表明了態度,甄老爺必定也是如此,自己在家時也試探過丈夫的意思,話還沒說完就讓他給頂了回去。這門親事,是說什麼也退不掉的!
二夫人有些後悔的輕嘆一聲,說道:「也只好如此了!有大嫂陪著我去一趟再好不過!」頓了頓,二夫人又幽幽嘆道:「當年方老爺還在南邊我們老爺那兒的時候,我和方夫人義結金蘭,兩個人不知道相處得多好!她也是命薄,」
二夫人說著,一方面是懷緬亡友,一方面替兒子委屈,眼眶頓時有些發紅起來。她眨了眨眼,抬手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傷感道:「那年她帶著幼子回娘家探親,不想半路上借宿的人家突然失火,母子主僕全部被燒死在屋中。唉,這也是飛來橫禍,誰也料不到的!」
甄夫人聽得毛骨悚然,心頭一顫,脫口問道:「好端端的怎麼會失火?那家人豈不是也——」
二夫人輕嘆道:「那倒是不太清楚!那場火聽說一共死了八口人,大火過后里頭遭了難的人面目全非,方老爺也是過了許久才敢肯定死的是自己的妻兒。」
甄夫人也陪著嘆息了幾聲,沒想到那位方姑娘的親娘竟然遭了如此橫禍,也算是個可憐人。
「想必那方老爺後來續弦,也是為了有人替他照料一雙兒女,這樣說來,方姑娘這位繼母想必不差的,咱們也先別想那許多,等過幾日見了便知曉了!那方姑娘從小遭逢如此不幸,倒是個可憐人!」
二夫人聽了這話自是明白甄夫人的意思,忙點頭笑道:「大嫂說的是!其實我也不求別的,這方姑娘將來能夠替克禮持好家,不叫克禮分心,內宅不亂,我也就知足了!」
「咱們做父母的,可不都是這般心腸!」甄夫人點頭說道,說著二人相視一笑,又說了些別的。
過了三四日,甄夫人便同二夫人一起,並甄嵐、甄鈺,挑了幾件不輕不重的禮物,乘車前往方府做客。
方府住在山子石胡同一處三進的小院落中,這還是方瞻父子出使南越回京之後,父子二人都升了職加了俸祿,皇帝又放了賞賜之後才匆匆置下的,原先租賃的是城隍廟街旁邊兩座小小的院子。
下了馬車,看到這棗色的大門半新不舊,青磚院牆顯然是剛剛修葺不久的,雖不富貴講究,看上去也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給人一種很舒適的感覺。門口一左一右栽著兩棵枝繁葉茂的槐樹,投著一地的濃蔭。
二夫人眉頭微蹙,面上頓時有些掛不住,不由得悄悄瞟了甄夫人和甄鈺一眼。甄夫人出身世家高門,甄鈺一落地便是尚書千金,她也沒料到方家會簡樸到此地步,生怕甄夫人和甄鈺會露出鄙視的神氣。見她母女兩個仍是滿臉的笑容,甄夫人的目光除了有一點兒詫異再無別意,甄鈺烏溜溜的眼珠子轉了轉,笑吟吟的四下張望,除了一點兒好奇也沒有別的。
二夫人頓時鬆了口氣。
王媽媽和阮媽媽已經上前去敲門,稟明了自家身份,那開門的老蒼頭往前瞧了瞧,慌忙奔進去報信。不一會,聽得腳步紛沓,卻是方夫人親自迎了出來。
「這是,是甄大夫人、親家夫人吧?」那方夫人有些拘謹的笑了笑,目光落在甄夫人、二夫人身上。
王媽媽便笑著道:「這是我們甄夫人,這是二夫人!」又瞧了甄嵐、甄鈺一眼笑道:「這是我們大姑娘、二姑娘!」
「敝處簡陋,甄夫人和親家夫人、兩位姑娘快裡邊請!」方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忙將她幾人往裡讓。
「哪裡的話,親家太見外了!」二夫人笑著說道,與甄夫人一起進去。
只見這方夫人穿著淺棕色折枝菊花暗紋兩寸寬青金滾邊窄袖褙子,鴉青襖裙,寶藍繡鞋;盤著元寶頭,簪了一對點著紅色碧璽的鎦金釵,左邊鬢角簪了兩朵鮮紅的絨花,鵝蛋臉,下頷微圓,五官長得有點開,眼中透出一派溫和柔順,待人有些客氣和拘謹,老老實實的,乃是最常見的內宅婦人做派。
二夫人鼻子不由得又有些發酸,這位方夫人比起當年的方夫人,不知道差了多少倍!若是先方夫人還在,今日舊友重逢,不知會有多高興!
「晴兒!」二夫人鼻子一酸,差點也掉下淚來,攬著方晴輕輕拍著她的背,柔聲安慰道:「好了好了,晴兒別哭了!」
方夫人一時也怔住了,嘴唇動了動,愣愣的瞧著方晴和二夫人,半響方小心翼翼勸道:「大姑娘,快別這樣了!大姑娘!」
一時來至花廳分賓主坐下,便有青衣小丫鬟奉上茶來。
「這是前些日子剛買的黃山雲霧,也不知合不合甄夫人和親家夫人的胃口!」方夫人手指下意識絞了絞手中的帕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茶一入口,甄夫人便知這黃山雲霧不過是一般的黃山雲霧,笑著客氣了幾句也未說什麼。
寒暄了幾句,甄夫人、二夫人便命甄嵐、甄鈺姐妹上前拜見方夫人,方夫人笑著客氣的讓了讓,忙向身邊的婆子道:「咱們大姑娘呢?快去將大姑娘請出來!」甄夫人和二夫人今日上門,可不是為了看她,那是為了方大姑娘來的。
「呵呵,說起來,我也好多年不曾見過晴兒這孩子了!晴兒從前最是乖巧不過,打小我就喜歡這孩子!」說起方大姑娘,二夫人的眼睛亮了亮,望了方夫人一眼,笑吟吟的說道。
方夫人溫順的笑了笑,說道:「大姑娘如今——也是極好的!」說起自己的這個女兒,方夫人一時有點兒不知該用什麼詞形容似的,有些為難的笑了笑。
二夫人聽了心頓時就放下了大半,也笑著點了點頭。她之所以滿口誇讚的提起方晴來,就是要試探試探方夫人的態度,方夫人這般的為難,連一個描述的詞都不太方便說,雖然與方晴透著疏離,但同時也表露了方晴的事情她其實做不得主,也就是說,方晴絕不會被她養廢了。方夫人心中頗松,一面又擔憂,方晴沒有娘教導,繼母又教導不了,也不知會變成什麼樣。
二夫人這邊正與甄夫人和方夫人寒暄著,突聞一陣腳步從屋外傳來,眨眼間,一個穿著豆綠印花衣衫的窈窕身影閃了進來。
二夫人眼睛閃了閃,還未來得及開口。
「閔姨!」方晴一頭扎進二夫人的懷中,摟著她嗚嗚咽咽的哭起來。
二夫人的閨名叫閔藍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