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話,是聽誰說的?」計夫人的臉色白得嚇人,眼珠子直愣愣的,僵硬的扭過頭瞪著計世瀾,空洞洞的聲音帶著生硬的晦澀和輕飄飄的虛浮。
計世瀾被她的神情嚇怔了,有些心虛的別過目光,好一會才結結巴巴的說道:「是,是——如今外頭都這麼傳,娘難道還不相信我嗎!咱們計家的軍權,不知多少人看著眼紅,娘總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
計夫人無力的抬手止住了他,渾身虛飄飄的。「你今兒過來看你爹,就是想說這件事?」
計世瀾臉上一熱,有些訕訕,點點頭不自然道:「是,是有這個意思。」
「太子呢?太子是什麼意思?是太子讓你這麼做的?」計夫人深深吸了口氣,臉色已經恢復如常,沉靜的盯著計世瀾。
計世瀾點點頭,說道:「太子爺也正為了這事心煩,太子爺說了,這件事他一定力挺我們計家,斷斷不讓那些心懷叵測的宵小之輩占了便宜去!西南軍一直在我們計家手裡,也只有在計家手裡才不會亂。」
計世瀾說著不禁有幾分得意,眉宇間也舒展了幾分。要知道,太子的外祖簡氏一族這些年來處心積慮一直想打入軍中,可是無論是西北軍還是西南軍,這些年他們都沒有法子踏入一步。如今計侯爺這檔子事出來,對簡家來說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可是太子卻沒有支持外祖家,而是支持他,他怎麼能不得意?
計夫人微微的笑了,心也略定了定。太子的意思就是皇后的意思,皇后的意思,自然也是簡氏的意思。簡氏通過計世瀾向計家傳遞這樣一個信息,也有就簡遼一事主動示好、冰釋前嫌的意思。計侯爺雖然已不合適繼續掌握西南軍掌控權,但是在此戰爭中大敗失利的簡家顯然也不可能有這個機會,與其便宜了別人,倒不如將這權力順延給太子的伴讀計世瀾,仍舊是一個陣營的人。偏偏計世瀾這麼多年來遲遲未能得到冊封,接手西南軍權也不夠名正言順,所以,才會有此這麼一說。
「這是大事,且是正事,在你爹面前你有什麼不好說的?」計夫人不由得有些氣不打一處來,板著臉低喝道:「你做出那副樣子,叫你爹心裡怎麼想!」
計世瀾一滯,嚅耶道:「我,我那不是怕爹會有想法嗎!」
「哼!」計夫人沒好氣瞪他一眼,道:「走吧,你這就隨我回去,同你爹把這事說了!」
「不必了!」計侯爺抬手擋在嘴邊咳了咳,面沉如霜走了出來。
「侯爺!」、「父親!」
計夫人和計世瀾均是一怔,沒想到計侯爺會躲在一旁偷聽。母子兩個都有些不自然。
計侯爺沉沉的目光掃過計夫人,落在計世瀾身上,心裡一陣失望一陣難過。這就是他的嫡長子,只有利字當頭,才會想到來看他。
「老爺怎麼起來了,有事喚一聲便是!胡太醫可是吩咐了老爺如今一切要以靜養為主的!」計夫人柔柔的笑著,上前扶住了計侯爺,扶著他走到一旁的軟榻坐下,挪了秋香色的金錢蟒繡大引枕放入他的背後讓他靠著。
計世瀾也忙跟了過來,垂手侍立一旁。
計侯爺的臉色始終冷沉著一言不發,許久,方抬頭盯著計世瀾道:「這件事眼下你想都不要想!一切等我康復,上朝了再說。」
計世瀾心裡發急,又不敢與父親頂嘴,便求援的望向母親。
計夫人臉色也微微變了變,勉強向計世瀾笑道:「你爹自有主張,此事你就不要跟著瞎摻合了!你方才不是說還有事嗎?回去吧!」
「等等!」計世瀾即將告退之前,計侯爺又喝住了他,沉聲道:「我剛才說的話,你最好不要如同往常一樣不放在心上。西南軍權這是多大的事,不是封不封你做世子便可輕易解決的!」
「是,父親。」計世瀾眼中一凜一黯,垂首躬身退了出去。他的心中不服且失望,他沒有想到,對於自己封世子一事父親會是這般態度!
「侯爺,」計夫人輕嘆一聲,說道:「世瀾所言亦有道理,何況侯爺也知道,這也是太子和皇后的意思。」既然有太子和皇后在背後兜著,便是此刻提了此事,又有何妨?
計侯爺抬眼盯著她,一句話頂了回去:「那麼聖上呢?你可想過聖上是何意思?」
計夫人臉色大變,瞳孔驟然緊縮,失聲驚呼道:「難道,難道是聖上想要收回——侯爺,這怎麼行!」
西南軍在計家手裡多年,是計家背後一張堅實的王牌,只要有西南軍權控在手中,上京包括皇帝在內,沒有任何人敢看低計家!可一旦這張王牌易了主,計侯爺又是如今這般狀況,那豈不是——
「還不至於!」計侯爺沉沉瞟了計夫人一眼,凝神片刻,淡淡說道:「皇上就算有這個心思,這一時三刻也不會動手。」西南軍權掌握在計家手裡這麼多年,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夠動的了的!不過,若是自家先亂了陣腳,做出了什麼不妥的舉動,落了把柄在皇帝那裡,那就另當別論了。
「既然如此,咱們更該早做打算!」計夫人放心的同時忍不住越發不安。
「哼!」計侯爺冷聲道:「還是那句話,不要輕舉妄動。此時來看,一動不如一靜,世瀾是個沒成見的,你莫要隨著他一起胡鬧!」
計夫人十分不滿丈夫這話,說道:「這是關乎到計家生死存亡的大事,怎麼是胡鬧?世瀾肯在這些事上上心,這是他長進了!依我看他的主意就不錯,借著請封世子的機會,正好可以探一探聖上的意思,豈不是——」
「住口!」計侯爺勃然大怒厲聲喝住了她,情緒一激盪,不由得捂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氣,臉色也變了幾分,蒼白的臉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
「侯爺!」計夫人吃了一驚,忙替他揉搓著胸膛順氣,面上焦急,心中卻是一片苦澀煩悶:曾經馳騁疆場、雄姿英發的他,竟這麼快就有了今日這般境地!
「枉揣聖意,這是死罪!」計侯爺瞪著妻子,喘著道:「你別以為我不知你心裡想著什麼!你和皇后是親表姐妹,心裡便沒了成算,你別忘了,你是計家的人!有的嫌疑,能不沾上還是不要沾上的好!」
「侯爺不同意便算了,此事也不過早晚的分別!妾身謹遵侯爺的意思就是了,侯爺又何須動氣!」計夫人心中不悅,語氣也生硬了幾分。在她看來,自己和皇后的嫡親親戚關係、計世瀾與太子打小伴讀的情分,早已註定計家與太子之間有了千絲萬縷抹不去的關係。計家,必須站在太子這一邊,必須保太子!因為在外人眼中,這本來就是事實!
計侯爺雙眸半闔,靠在大引枕上喘著氣不說話,半響,喘息聲方漸漸低緩了下去,臉色也漸漸如常。
計夫人慾扶他起身回去休息,計侯爺抬手止住了她,低低輕嘆一聲,卻是問道:「清——邵琬清呢?」
計夫人身子一僵,忍著心頭的不快溫言道:「在燕譽堂好好的,侯爺怎麼忽然想起她來了?」外界關注邵琬清的人不少,計夫人暫時也不好怎麼下重手收拾她,當然,平日裡零零碎碎的苦頭是免不了她的!
計侯爺沉默片刻,說道:「叫她來。」
「侯爺這是——」計夫人蹙了蹙眉,眸底划過一絲冷意,握著的手心一緊。
「叫她來!」計侯爺的聲音高了高,帶上了兩分不容反對的凌厲。
「侯爺別動氣,妾身這就叫人去傳她!」計夫人心中暗恨,溫柔的答應著,轉身揚聲便叫「紫蘇!」。
邵琬清這些日子過得十分痛苦,無日不生活在水深火熱、心驚膽戰之中。計世瀾從前便厭惡她,又是在那種情況下不得不納了她在名下,心裡豈能不憋屈?光有他折騰就不得了了,何況還有計子茜,還有當初她得罪過的一大票人,還有那一批拜高踩低的下人,如果不是她在外頭混慣了的臉皮夠厚,恐怕早就不堪受辱情願自盡了!
邵琬清此時方知,原來從前貧窮的日子並不是最可怕的日子,如今身處錦繡堆中,但卻沒有一樣屬於她。她就像一隻最卑微的蟲子,任何一個人都能夠對她踩上幾腳,不高興了拿她出氣!
她後悔了,是真的後悔了!如果早知道有今日,她就不該行那冒名頂替之事,那一匣子璀璨耀眼的珠釵寶石,足夠她很好的生活一輩子了……
回想起那些令人眼花繚亂的首飾,邵琬清的心忍不住火辣辣的蠢蠢欲動起來!不甘、不忿的強烈情愫將她的心又灼灼的燃燒著。那些本來,就是她應得的……
聽見計侯爺傳見自己,邵琬清的心中立刻一亮,覺得自己的機會又來了!略一沉吟,便陪笑著請紫蘇稍後,容自己換一身衣裳。
「邵姨娘快些兒,夫人傳你過去,可不是為了看你打扮的!」紫蘇的話不冷不熱,臉上掛著淡淡的譏誚。作為計夫人的心腹,紫蘇對她當然不會有好臉色,何況當初她也沒給過她好臉色。
謝謝Sunflower、莫莫、七佛茶,抱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