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老爺略算了算,也覺心痛,便點點頭道:「這樣就好!只是那鋪子和田莊要挑好的,別讓人說閒話!兩處田莊有點兒少了,再加兩處吧!」辛老爺想想「四」字在這大喜的日子裡不太吉利,加到六處自己也覺捨不得,便又改口道:「罷了,就兩處田莊吧,記得要選好一點的!至於銀子,就給一萬兩吧!」
無端端又加了兩千銀子,鋪子和田莊又沒有了可作手腳的機會,辛夫人心裡氣悶得幾欲吐血,臉色也有些發白,強顏歡笑點了點頭:「老爺既這麼說了,那就這麼辦吧!」
「嗯!」一件大事解決,辛老爺心中也鬆了口氣,略坐了坐說了幾句閒話便出去了。
辛夫人這裡越想越氣,越想越憋屈,端起茶碗喝水的手都有點兒微微發抖,她勉強飲了兩口茶,消了消火,便將茶碗往身旁高几上一頓,沉著臉喝道:「去,把三姑娘請來!」
這些東西,她總不能白白的就這麼送給萱娘,總得做點什麼心裡才舒服。
萱娘一聽辛夫人傳喚自己心頭便微微一沉,當即便命更衣梳妝。
名兒響脆的答應一聲,從衣櫥里挑了一件顏色鮮亮的織金妝花緞繡牡丹滾邊褙子、淺橘色亮緞雲紋百褶裙,笑道:「姑娘如今也該打扮得鮮亮些了,這身衣裳配上太妃賞的那套赤金紅寶石頭面和芙蓉暖玉步搖正襯姑娘!」這些日子名兒也沒少受人的氣,這一回萱娘長了臉,她也跟著揚眉吐氣,便想要出一出心底這口惡氣。
萱娘見了卻是微微搖頭輕輕似笑似嘆,嫡母的脾氣她揣摩得再透徹不過,壽陽王府那份聘禮必定將她刺激得要跳起來,自己再這麼花枝招展的過去,不是分明送上去給她出氣嗎?婚事雖然已經定了下來,但是在塵埃落定之前,誰也不敢保證會不會出現什麼變故,對於她來說,什麼樣的變故她都受不起!如今還不是盡撤心房的時候!一步踏錯滿盤皆輸這種事,她絕對不容許出現在自己身上。名兒這丫頭,到底有些心浮氣躁了,回頭還得好好的叮囑叮囑。
「又不是出門做客,穿那樣的衣裳做什麼?」萱娘抬手整了整烏油油的一頭秀髮,含笑吩咐道:「就穿那套白底紅玫瑰印花對襟褙子、淡藍長裙,再隨意挽個發,簪那支玳瑁金絲蓮花釵便可。」
「可是姑娘——」名兒一怔,對上萱娘那雙黑幽幽寵辱不驚的眸子,忙又改了口,笑著答應一聲,將手上的織金妝花緞褙子放回去,取了萱娘說的那套半新不舊的衣裳來。
壽陽王府過來的桂嬤嬤見了不由暗暗點頭,心道太妃有福,挑了個端莊穩重的好媳婦!便笑著上前扶萱娘,招呼銀波、寶珠:「還不快替姑娘梳頭,打了水來伺候姑娘洗臉!」
一時收拾妥當,萱娘在名兒和桂嬤嬤的陪同來來至辛府正院,辛夫人穿著一身青金色的對襟褂子、寶藍繡折枝菊花馬面裙,正端莊的坐在上首,笑吟吟的等著萱娘。
「萱娘給娘請安!」萱娘面容恬靜,態度恭謙得體,一上來便規規矩矩的垂首福身下去。
辛夫人抬頭,看到萱娘身上家常的打扮,頭上、衣裳上裝飾亦仍是從前家常那般,並不曾大出風頭,不由心頭一怔,原本存著的要敲打敲打的心思也不覺收了起來,遂含笑向她抬了抬手:「咱們母女之間哪兒這麼多的禮數,快坐下,坐下說話!」
「是,娘!」萱娘微笑著答應,眉目舒展,一派柔順自然,至從前的座位上坐下,抬頭向辛夫人笑道:「娘今兒叫女兒過來,不知有何事吩咐?」
「呵呵,如今還能有什麼事呢,還不是你的喜事!」辛夫人笑了笑,然後將辛府為萱娘準備的嫁妝細細的說了一遍——主要也是為了說給桂嬤嬤聽,然後又問萱娘可還有什麼需要添置的?
萱娘聽得早已有些不安,這不安倒不是完全裝出來的,她實在也沒有料到,辛老爺和辛夫人會這麼大方。尋常庶女出嫁,四五百兩銀子的嫁妝了不得了,便是養在嫡母名下的庶女,也不過七八百兩,萱娘這門親事與尋常又不同,可照她估計,最多也就一萬兩了不得了,誰知光是現銀就陪了一萬兩,而那一整套的黃花梨家具,便是有錢也不一定買的來!
「這,女兒怎麼敢當!實在是——」萱娘不安的站了起來,雙手捏著裙邊,望著嫡母,滿臉的無措、歉意和不安。
辛夫人面上仍是含著笑,先是眼角悄悄瞟了桂嬤嬤一眼,見桂嬤嬤面上的神色顯然是較為滿意的,這才向萱娘笑嗔道:「這有什麼敢當不敢當的!你是養在娘膝下的嫡女,又是嫁去王府做正妃的,這份嫁妝備得太倉促,娘還怕寒磣了你呢!」說畢又與問萱娘嫁衣繡得怎樣了?這些日子可休息得好?可有什麼想吃的?想要的?一派慈母做派。
萱娘少不得一一恭敬回答,配合著嫡母。
說著辛夫人將眼一瞟,辛夫人的貼身大丫頭寧紫便賠笑著招呼桂嬤嬤和名兒道:「夫人昨兒挑了好些首飾花樣要打給姑娘的,只不哪些更好,嬤嬤和名兒妹妹是姑娘身邊的人,必定知曉姑娘的喜好,還隨奴婢下去挑一挑如何?」
桂嬤嬤和名兒自是明白她們母女要有體己話要說,便笑著應了寧紫的話,屈膝退了下去。小丫頭們也都退了下去,順便帶上了門。
萱娘的心一下子突然緊緊的揪了起來,身體也僵了僵,她心裡很清楚,先前那一番話都是鋪墊,要緊的話就在此刻。
「來,到娘身邊來!」辛夫人慈祥的向她招了招手,輕柔的目光掃過她的身上,含笑輕嘆道:「這馬上就要是別人家的人了,真正叫娘捨不得!」
萱娘起身乖巧的坐到辛夫人身邊,聽見這話忍不住眼眶一紅,垂了頭不吭聲,看在辛夫人眼中自然滿意,萱娘卻是在心中輕嘆:這十來年的煎熬,終是要結束了!
「這是喜事,別難過了!」辛夫人握著絲帕的手輕輕抬起,親自替萱娘逝去了眼角的淚痕,順勢攜著她的手嘆道:「你素來是個溫柔和順的,待誰都好,這到了壽陽王府,必定能夠好好侍奉太妃,伺候郡王,這一點,娘從來不曾擔心過。」
萱娘被辛夫人誇得有些不安,不禁又微微垂下了頭去。
辛夫人頓了頓,話鋒一轉,接著又道:「可是,你這性子有好,也有不好——太溫柔和氣了,難免會受人欺負!那壽陽太妃只得谷郡王一個兒子,是真正的千頃地一棵苗,便是為了子嗣,將來谷郡王的側妃、侍妾、通房丫頭必不會少,八成還有那官宦之家的正經小姐呢!」
聽到這裡,萱娘的身子一僵,被辛夫人握住的手也不受控制的緊了緊。感覺到她的反應,辛夫人甚是滿意,娓娓道:「你這樣的性子,如何拿捏的住下頭的侍妾呢?若是被人騎到了頭上,到時候豈不是自己吃虧?娘想來想去,倒不如在你的庶妹中間挑上一個得用的帶過去,將來也有個幫襯,姐妹兩個總好過你一個人吃虧!你說說,如何?」
萱娘心中既驚且怒,她一忍再忍,忍了又忍,就是為了能夠順順利利的過了這段日子,不料臨出嫁前,嫡母竟還存了這般的心思!這哪裡是為她著想、幫襯她,分明是要找個人鉗制她。不用說,辛夫人心裡定是已經找好人選的了選,這個庶妹必定是生母在世的,這樣她才好拿捏;性子也定是個爭強好勝的,這樣才能夠將她壓下去,萱娘心中立刻浮現出一個名字——
果然,辛夫人見她不言語,便當她默認了,於是笑道:「我看,你四妹妹荔娘就不錯,你溫婉和順,她爽朗明快,正好彌補了你所不能的,將來你們姐妹兩個一起侍奉郡王,豈不是比外頭來的要好?有什麼你拉不開臉面說的,儘管交給她去說、去做,在府中你是嫡女她是庶女,到了王府你是正妃,她是妾室,又是一條血脈的親姐妹,她斷斷不敢越過你去!這樣,你也有個膀臂了!」
萱娘咬了咬唇,並沒有就回答辛夫人的話,臉上神情變了又變,變了再變,這就是口口聲聲視她為己出的嫡母!這就是那個千般萬般都為她打算好了的嫡母!如果說原先萱娘對辛夫人到底存了兩三分養育之恩,那麼此時,心中只剩下冰冷。
這個世上除了她自己,沒有人會為她著想,從來沒有!
「怎麼?莫非你不願意?」辛夫人嘆了口氣,憐惜的說道:「若果真不願意,那可是個傻丫頭了!」
辛夫人心頭冷笑,看到萱娘這般反應,她口中雖然抱怨著略顯不滿,心中卻十分暢快,覺得自己總算達到了報復的目的,獲得了報復的痛快之感!如果萱娘立刻
陪笑著滿口答應,她才要覺得不對呢!她哪兒知道,萱娘正是摸透了她的性情,此時亦不過是順著她的意思演戲,滿足她那一點子促狹心思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