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心回稟完畢,垂首站在一側,悄悄打量了甄鈺一眼,見甄鈺只是點點頭「嗯」了一聲並無多言不禁有些詫異。
她哪兒知道,甄鈺讓她去辦這件事,不過是藉此考驗考驗她的能力脾性罷了,其實對此事心裡早已有數。提前完成任務,說明她能力不錯且果然在認真辦事;滿心疑惑卻沒有胡亂打聽詢問仍能保持平靜說明她的嘴比較牢靠,很懂規矩。
甄鈺心裡暗贊一聲,計世宜找來的人果然不同尋常!那小子在忠勇侯府韜光養晦這些年想必本就不是個善茬,自己當初只是那麼一說,可沒想到他會同意跟自己聯手。不過,他若是知道自己的目的是報復忠勇侯也不知會是何感想。當然,能夠把庶子逼迫到這一步,想那計夫人也不是個善茬,看在他肯幫自己的份上,如有機會她不介意順便擺計夫人兩道作為對他的回報。
「去過湖北宜州嗎?」甄鈺忽然抬起頭向秋朗微笑道。
「呃?」秋心詫異的抬起頭,漂亮的雙眸盛滿措手不及的錯愕,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忙斂神垂眸陪笑道:「回姑娘話,奴婢,沒有去過。」秋朗不禁暗汗,心說姑娘您的思維,也太跳躍了!
甄鈺輕輕道:「你和秋朗去一趟,保護一個人。如果她有危險,務必要保護她的安全,如果她沒有危險,不必讓她知道你們的存在。無論她需不需要保護,都不要讓她看到你們的真面目。」
「是,姑娘!」秋心精神一振,忙問:「敢問姑娘,奴婢姐妹要保護的人是——」
甄鈺眸光微沉,悠悠的望了前方一眼,眼波輕轉,片刻,才向她微笑輕輕說道:「這個人,叫做鄭寶兒,是一位年方十六七的漂亮姐姐。這是她的地址。」
秋心忙上前雙手接過甄鈺遞來的紙條,笑道:「姑娘放心,奴婢姐妹必定不辱使命!」秋心心底愈發納罕,不明白甄鈺何時又與什麼宜州鄭寶兒扯上關係了。但身在軍營多年,早就養成了服從命令的習慣,主子不說,她只會裝作不知道。
不料甄鈺卻主動向她微笑道:「此事不要掉以輕心,務必要百分百保證——你可知,這個鄭寶兒是什麼人?」
秋心見問正中下懷,饒是她素來沉著冷靜眼睛也不由得亮了亮,忙道:「請姑娘明示!」
甄鈺眸中一凜,長而密的眼睫毛輕輕眨了眨,覆住了眸中那抹含義不明的眸光,忽然抬頭向秋心淡淡說道:「這個鄭寶兒,是忠勇侯的私生女!」
「姑娘!」秋心身心大震,瞳孔大睜吃驚的瞪著甄鈺,饒是她素來穩重,也禁不住滿臉的驚訝之色。
「姑娘,此事,此事是真的嗎?姑娘又是從何得知?」秋心強按住內心的震撼和胸口逆襲而上的陣陣憋悶之感略帶喘息問道。
此事太過震驚和意外,她不能不問清楚!
甄鈺對她的反應不甚在意,只微笑了笑,說道:「這事自然是真的。至於我從何得知,這個嘛,暫時保密。」
秋心不語,半響點了點頭,輕輕道:「是,既是姑娘如此吩咐,奴婢聽命便是。姑娘放心,若是這位鄭姑娘遇到危險,奴婢姐妹必定會出手相救、保她平安。」
甄鈺笑道:「你們是九姨身邊的人,本事我還是信得過的!那就這麼說定了,明兒你們便啟程吧,快馬加鞭,趕去宜州!我累了,要休息,你們下去準備吧!」
「是,姑娘!」秋心神色一凜,躬身垂首答應,欲上前服侍甄鈺躺下,甄鈺揮了揮手示意她就此退下。秋心屈膝輕輕福了福,將房中的燈火吹滅,僅留角落裡一盞燈火,小心翼翼的罩上薄紗燈罩,這才瞧了甄鈺一眼,緩緩倒退著出去了。
光線驀地昏暗下來,臥室的門被輕輕帶上,屋子裡頓時陷入一片無邊的寧靜中。甄鈺靠坐在床頭,擁了擁杏子紅的繡花錦被,目光落在那白皙細嫩而嬌小的手上,滯了滯,眼角不知不覺浮起一層濕意。她緩緩抬頭揚起下巴,輕輕笑了笑,眸中嘴角,卻是一抹絕美的悽然。
鄭寶兒,自然不是她這個鄭寶兒,是她前身的表姐邵琬清,那個,親手設局害死了鄭寶兒的人。
「寶兒,嘖嘖,你的命可真大,那麼高的山崖掉下來居然只是斷了腿!」
「寶兒,呵呵,你瞧瞧,這些珠寶真漂亮!只有我這樣的美人才配得上是不是?」
「寶兒,其實我真的把你當成我的親妹妹來疼愛,可是你為什麼卻不能夠把我當成親姐姐呢?這些珠寶價值千金,你明明知道我和爹需要錢,為什麼就是不肯分給我們一點兒呢!姐妹之間,不是應該分享一切的好東西嗎!」
「哦對了,看在你這麼可憐的份上,我就跟你實話實說了吧!你娘不是失足落水,而是被人逼著跳下去的。唉,其實也怪她自己想不開,我爹給她找的那麼好的姻緣,她為什麼非要拒絕呢!白白搭上一條命,真是可憐!那趙老爺雖然年紀大了點,相貌沒有丁郎那麼英俊,雖然她嫁過去只是做妾,可人家畢竟是財主老爺呀,吃香的喝辣的,有什麼不好!呵呵,說起丁郎,你很意外是不是?其實丁郎他喜歡的人呀,其實是我呢!」
「……」
「不、不、不!」甄鈺雙手抱著頭下意識的搖著,哽咽的淚水早已簌簌而下滑過臉頰,表姐那尖酸刻薄卻又溫柔婉轉的話語一句句在耳際迴響,如鈍刀划過心上,一下一下,那麼痛,那麼痛!
聽到這一切她傷痛得幾欲發狂,雙目欲裂,而那個只知道賭博吃喝的無賴舅舅呢?張惶著雙手在旁邊呆呆的站著,閃爍的目光中划過一道歉意和不忍,卻仍然只是那麼看著,看著她被他的女兒打擊、羞辱、刺激、最後不顧一切的反擊而喪命!
而他們這麼做,僅僅為了那盒價值千金的珠寶!所謂的血脈親情,在金錢面前,竟是如此的冷酷與涼薄。
可是那盒珠寶,娘親說,那是計秉毅那個混蛋送給她的聘禮,他那麼絕情,她便是餓死也斷斷不會動用一分一毫,又怎麼可能隨便送人呢?不想卻因如此而招來了他們父女的忌恨!
「邵琬清,邵有德,我一定叫你們付出代價!」甄鈺蒼白的手緊緊的抵在胸口,一字一字的輕輕說道。
她猛的抬起頭,長長的呼了一口新鮮的空氣,強迫一切悲憤的記憶跑出腦海,強迫自己定下心來冷靜的分析眼前的情形。
想起白延曲回報自己的情況,甄鈺唇畔不禁勾出一抹譏誚的冷笑。
那狼心狗肺的父女倆害了自己母女、吞了千金之後做賊心虛,反而隱埋了自己的死訊,打著為自己治病的旗號離開了柳河鎮在外過活。邵有德恐怕做夢也想不到吧,他親生的女兒為了將珠寶真正的「據為己有」離開柳河鎮之後竟然甩下他偷偷的一個人跑了!倒叫白延曲多番打聽方才探到她的下落。
她既然貪財,又怎會放過一步登天的機會?果然,白延曲向人打聽鄭寶兒,在她面前裝作無意漏了幾句關於鄭寶兒生世的話給她聽,她立刻就動了心,迫不及待的表白自己就是鄭寶兒!呵呵,這倒省了自己許多的事了。
宜州那個假墓前,只要見到計秉毅,甄鈺一點兒也不懷疑邵琬清必定能夠讓他認下自己這個便宜女兒!而對於計秉毅來說,事情過去了這麼多年,看到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兒孤苦伶仃站在面前,他縱是再狠的心,也無法拒絕吧?
那麼,她們父女痛哭相認之後,這台好戲就真正拉開了序幕了!
甄鈺挑了挑眉,眸中划過一絲快意。
次日,秋心、秋朗拜別甄鈺,乘著駿馬風馳電掣趕往湖北宜州,按照甄鈺的吩咐行事。上京中的甄鈺,日子如常的過著,只是每天都會想一想秋心姐妹的行程和計秉毅那邊的行程。
清明之後第五天,甄鈺接到了秋心姐妹的傳信,見信之後心中大定,便發信召回她們姐妹。她之所以派秋心、秋朗跟過去暗中保護邵琬清,是怕萬一計秉毅心思不改,仍如當年那樣非要置她們母女於死地般而對邵琬清痛下殺手,那樣,她的一片苦心豈不是白費了?
邵琬清可不能死得那麼沒有價值。她既然已經認下了鄭寶兒的身份,甄鈺是無論如何都會想法子將她塞進忠勇侯府的,計秉毅縱然不主動認,她也會想法子逼他認。
四月中旬末,秋心、秋朗回到了甄府,姐妹二人不顧風塵僕僕,換了衣裳一番梳洗之後,便來至甄鈺面前復命。
甄鈺倒也不顯得多麼熱絡,只笑問了幾句便打發她二人下去休息,秋心心中卻明白,甄鈺是想等到了晚間再細問她。
果然,晚飯後,甄鈺便命秋心進書房伺候。秋心心中有數,進了書房便輕輕帶上了門,上前向甄鈺屈膝福了福請安問好,禮數一如既往的周到。
甄鈺抬頭打量了幾眼,眼前的女子穿著銀白小朵菊花青領對襟褙子,露出淺淺一角白色的圓領中衣,下繫著松綠長裙,身姿窈窕,眼神清泠,不見半點疲憊之意,站在跟前,宛若一株迎風搖曳的幽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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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